“道歉自然是要的。”
怀天骄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怀傲的手臂,“抱歉呐,老夫真是对不住你。不过你今天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有礼,有勇,有谋,却不失仁善,若江湖上的人都能拥有你这品德,那可就真是一个儒道江湖了。”
怀傲朝他瞥了一眼,心中暗暗腹诽他真是一只圆滑的老狐狸,既道了歉又大力夸赞自己,完全让人难以责怪他。
面上露出愧色,怀傲郁闷道:“怀老爷子言重了,这都是我师父教的好。”
这话,倒是怀傲内心的话,他自认若不是因为祝夕柔对自己孜孜不倦的教诲,自己绝对不会是今天的自己。
祝夕柔虽对怀天骄的作为十分不满,但毕竟他诚恳的态度摆在那里,她也只好说道:“既然怀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今夜再叙。”
“那便就此别过了。”因为没有再被责怪,怀天骄乐得哈哈一笑,与两人道了别,便动身离去了。
祝夕柔细眉一皱,扫视了一下怀傲身上的伤口,虽然她早已看出他身上大都是皮外伤,但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让她担忧不已。
将责备的眼光投在他脸上,祝夕柔忍不住放声责道:“当时你明明可以轻易胜了她,为什么不还手?若不是她因为玄气不足仅动用了虎魄虚影,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怀傲暗暗一叹,当时怀晓寒似乎是因为羞恼而失去理智,打法全然虽然霸道,但却破绽百出,自己对她实在做不出趁人之危之事。
“师父,先不说决斗会点到为止,若当时将我换成您,您会在决战中用这种趁人之危的方式战胜她么?”
“为师……”
祝夕柔顿时语塞,她清楚自己自然是不会做出那种事,可她终究是不想看到徒弟被外人伤成那样。
“你真是翅膀硬了……”
黯然神伤地收回目光,祝夕柔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理由教训徒弟了,他那一声反问彻底驳回了自己想训的话。
“师父,我是您教出来的,您都不会那么做,又更何况是我。师父您看。”
怀傲蹦跳了几下,咧嘴笑道:“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我身上几乎都是皮外伤,您不必太过担心。”
祝夕柔那双似水柔眸再次落在怀傲的脸上,这一次她的眸子中却带有困惑,徒弟说的没错,自己也明白,但自己却为何还是会为他担忧?
察觉出师父异态的怀傲疑惑道:“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
祝夕柔摇摇头,转过身迈出了步伐,“这里不是疗伤的地方,你换身衣服,为师带你回城。”
没再被训,怀傲乐呵呵地应了声好,便迈步去树木后头换衣服。
※※※
夜晚,伤口早已治愈的怀傲与祝夕柔徒步来到了怀府。
怀府管家笑着将两人引到了膳房,膳房之中怀天骄爷孙三代都围桌在饭桌上,只是饭桌却是空的。
“二位快请坐,好酒好菜马上就上桌了。”
怀天骄见他们二人到来,笑着起身欢迎,又催婢女去端酒菜。
祝夕柔与怀傲早已吃了晚饭,他们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饭点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莫非他们一直在这里等?
“总算是来了,饿死我了。”怀百川鼓了鼓嘴,朝怀傲与祝夕柔投去了不满的眼神。
怀傲在怀百川的目光之中得到了解惑,他虽然诧异于怀天骄的敬客之道,却还是说道:“抱歉,我跟师父早已吃过晚饭,就不入座了。”
“人家等了这么久,你就算是不吃,起码也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坐下喝酒。”
在祝夕柔的说辞下,怀傲无奈跟她入座。
怀天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笑在心里,他一眼就看出了怀傲虽然有点傲气,但在祝夕柔面前却跟个乖孩子没两样。
不多久,好酒好菜都上桌了,怀天骄亲自拿着酒壶来到祝夕柔师徒二人面前斟酒,“今日之事是老夫糊涂,还望两位见谅,这点酒菜,就当是给二位赔个不是了。”
祝夕柔扬起手摇了摇,“白天之事就无须再提,我们师徒今晚前来,主要是来商议阿才一事。”
“吃好喝好再办事。”为祝夕柔师徒二人斟好了酒,怀天骄乐呵呵的回到原位,端起酒杯朝他们敬酒。
怀傲喝了这杯酒后,说要去如厕,直接开溜了。他既不想吃,也不想在那里傻坐着,更不想喝酒,唯独想一个人静一静,因为想亲人了。
漫步过回廊,怀傲独自一人来到园林的八角凉亭里。
今晚的月亮十分圆,怀傲仰头望向天空,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地球的中秋节,感觉那圆月就如同印有亲人的影子一般,令他十分想家。
只是……家早已不在了。
带着一丝惆怅,怀傲坐了下来,忍不住抓起挂在腰间的镶金麒麟玉佩看了看,这玉佩上有几道裂缝,上头所镶的金也与一般镶边玉佩不同,许多裂痕都有被金箔覆盖着。
看着这块玉佩,怀傲对父亲的思念更为猛烈了,因为这是父亲送给他的。
哪怕是在最穷的时候,怀阿才都不曾有过变卖它的念头,虽然玉佩上面的金很薄,但终究还是能换不少粮食的。
怀傲心中也明白,这块玉佩已经被父亲赋予了一种信念,一种希望的信念,他一直在渴望自己能成为人中麒麟。
“是孩儿不孝,您那么老实善良,若是我当时有能力守护您……”
怀傲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我恨老天不公,我恨时光不能倒流……”
“父亲,很快您就能回到归宿之地了。”
“我会秉承您的意志,成为人中麒麟。”
“到那时,我会为亲手为您雕一尊天下间最大的雕像。”
“我会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您就没有我!”
……
感伤中,时间飞逝,直到管家来叫怀傲去正堂一叙,他才回过了神,便跟着管家来到了正堂。
正堂上,怀天骄爷孙三代以及祝夕柔都在场,怀傲给众人打了招呼后便坐到了祝夕柔的身旁,众人开始参议怀阿才的丧事。
怀傲率先说明了父亲喜好清雅,所以葬礼只需简单一点即可,而且还需要派人到樱果村的葬人山上迁坟。
怀天骄笑着应好,但又称自己毕竟说要厚重阿才,那还得按照烈火郡的规矩,要邀请所有的亲友,在葬礼结束后还得设宴。
这时怀百川说道:“既然是要宴请所有亲友,那……要不要通知在钱家的姑姑?”
怀天骄脸色猝然一变,笑容瞬间消失。
祝夕柔见他脸色变得如此突然,便好奇问道:“怀老爷子,他所说的姑姑可是您女儿怀霜?”
“正是小女,如今她的丈夫已经是七阳城城主了。”
怀天骄露出一脸无奈,“因为她身份特殊,所以这邀请的亲友中,是绝对不能有她的,亲友们也应当不会将此事告知她。”
祝夕柔曾听怀傲不止一次说过怀霜曾与怀阿才相恋一事,如今她既已嫁为人妇,又有城主妇人的身份,自然是不方便来参加怀阿才的葬礼,否则会遭人话柄,说重了那是不守妇道,更何况怀阿才只是一个下人的身份。
只是,祝夕柔内心却十分同情怀霜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她无法与意中人厮守终身本就是一件憾事,就连意中人的葬礼她都无法参加,“此事真是可悲可叹,让人遗憾。”
邀请所有亲友这种规格的葬礼,绝非是一个家仆能拥有的,再者说怀家的亲友也未必会为了父亲的葬礼上心,怀傲觉得不太合适,忙让怀天骄打消这个念头。
两人争执了几句,最后怀天骄选择了退步,不过还是说至少要按照管家规格的葬礼,要邀请怀家所有下人包括他们的家属来参加。
怀傲连称无需如此,但却拗不过怀天骄坚决的态度,外加他本人内心也是希望父亲的葬礼能风光一些,所以也就答应了。
随后怀傲又与怀天骄商讨了迁坟与下葬的事宜,正当他准备跟师父通气离开时,怀百川却出言以请教之名想要邀怀傲出去。
怀傲心想怀家对父亲的葬礼也算是尽心尽力,便答应了他,与他暂别了正堂的长辈。
两人一走,怀华义也声称有事,离去了。
至此,正堂之中只剩下祝夕柔与怀天骄,两人闲聊了片刻,他便将话锋转向了怀傲。
“怀傲这孩子我特别喜欢,放眼这七阳城的年轻人当中,能与他比肩的竟然寥寥无几。”
毕竟已经听他夸过徒弟好多次,祝夕柔心中难免觉得他夸得有些过头了,倒不再像以往那般开怀,只是平静地说道:“怀老爷子过誉了。”
“不过誉,一点也不过誉。”
怀天骄从正堂主位站了起来,缓缓迈步来到她身旁,一脸凝重地说道:“只是这么好的孩子,你就忍心让他走上这条路么?”
祝夕柔眉睫一颤,“此话怎讲?”
“也不怕你觉得唐突,老夫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夫想劝你让怀傲退出江湖。”怀天骄微微一叹,坐到了她的身旁。
祝夕柔诧异道:“怀老爷子,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徒弟资质与玄魄都如此卓越,何须退出江湖?虽然他起步晚了些,但将来未必不会有一番作为。”
“我并非在开玩笑,也罢,我就跟你讲讲。”
怀天骄将右手撑在两张椅子中间的小茶桌上,十分认真地向她伸头问道:“你徒弟的玄魄并不在四大类别当中,这世间又何止成百上千的玄魄不在四大类别当中,然而我从未见过他们当中能有任何一人脱颖而出。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何不能扬名于世?是因为他们所走的路从未有人走过!我承认你徒弟的雷电之魄足以在那成百上千人中鹤立鸡群,可那又能如何?你教得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