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见,古先生的目光有点呆滞。盯着王青云唇上那抹小胡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烟雾,放下烟枪,说,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王青云说,我们还知道你不是那个叛徒。
古先生摆了摆手,坐起身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王青云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受英士之托来见你······
事关国家前途······
他已经杀了陶成章,还想杀谁?古先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直视着王青云,但很快就暗淡下去,重新拿起烟枪,连吸了好几口之后,平静地说,我不会再为任何事去杀任何人。
王青云想了想,打开那个公文包,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放在烟桌上,说,小飞,我记得你也有过这样一把枪,我们曾对它发誓要以身许国,功成身退······现在,我们还没有到退的时候。
原来,古先生并不姓古,他曾是单家班里最年轻的武生,十八岁登台唱戏,从北京城一直唱到上海滩,没几年功夫就已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梨园名角,他的艺名叫单小飞。就在他大红大紫的时候,忽然间销声匿迹。几年后,有人在安徽省的安庆城内再次见到他时,他刚从日本的振武步兵学校学成归来,已经改名换姓,穿上军装成了大清朝巡警学堂里的一名教官。
安庆起义爆发那天,古先生就站在巡警学堂的礼堂里。看着徐锡麟从靴子里拔出手枪,把全部的子弹射到安徽巡抚的身上,而他的任务就是掩护徐锡麟全身而退。
王青云起身告辞时,天空开始下雨。他留下了那把左轮手枪,说,我就住在安庆城内的来凤客栈,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北京,我就什么时候回到上海。
我哪儿都不去。古先生起身看着这位昔日的朋友与同志。
王青云笑了,说,我不相信你会在女人的裙底下躲一辈子。
三天后,古先生决定北上的前夜,香雪直愣愣地站在他眼前,说,我是你的女人,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古先生说,我此去只怕是回不来了。
那更好。香雪说,我死也要跟着你。
古先生笑了,伸手在她粉嫩的脸上拧了一把,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离开房间,去了水姨的屋里。
次日一早,当他提着一个大皮箱从水姨屋里出来时,香雪已经站在台阶下,穿着一件下人才穿的蓝布大褂,垂着两只手,头发上凝聚着细微的露珠。
随后出来的水姨看了她一眼,说,回你屋里去。
香雪没有动,也没吱声,而是抬眼看着古先生。
(这一抬眼,眉宇间的英气毕露,刘一道分明看见了这个女人的影子,对,她就是骆宁宁,确切地说,她是另一世的骆宁宁。刘一道心顿时收紧。看来,这真是个不同一般的女人)
只见水姨随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古先生,古先生眼里却满是少有的柔和。水姨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转身就回了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