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怨与爱
中元节很快就到了。中午刚过,老秦和毛旭日就来了,老秦是个老陕,带了好多陕西的特产:“道长,上次跟您说的那件事,我弄清楚了。为了这事儿啊,我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呢。这不,这些小米、大枣,都是咱自家地里的,给您带来尝尝。”
酒道长:“秦师父,你太客气了。你说的那件事,你说说看,是怎么个情况?”
老秦:“是这样的。”
老秦十岁就没了双亲,与唯一的妹妹相依为命,吃百家饭,受了不知多少苦才艰难地成了家。为了生活,他就到外地打工了,日子才慢慢地好了起来。可是他妹妹的苦日子似乎还看不见个头。先是生了个女儿,可惜不到一岁就没了。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夫妻两个爱惜得不得了。可到孩子长到五岁的时候,又被一场流感夺去了生命。老秦的妹妹那个恨哪,不知道该恨哪个。她就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啊哭的,一边哭一边诉说,从自己从小没了爹娘说起,到大女儿没养成,又到小儿子丧命,越说越伤心,越哭越伤神,就有点发疯的感觉了。她哭着可怜的孩子,忽地又骂了起来,又头到尾骂了一遍,骂到眼前的儿子,激动处她竟然“啪”地打了儿子一个耳光,孩子的尸体当时早都凉透了,可奇怪的是,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张清晰的巴掌印,五个手指印清清楚楚。老秦的妹妹一下子清醒了,又哭着说了很多对不起的话,终于把儿子埋了。
日子再苦还得继续过么不是?三年后,他妹妹又得了一个儿子,恐怖的事就在这儿:这儿子刚出生,脸上就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一如当年死去儿子脸上的印记。孩子还是个哑巴。丈夫再也受不了了,与她离了婚。从此,她妹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日里以泪洗面,独自养活着自己的儿子。这日子过得比在十八层地狱里还要苦。如今这小儿子已经六岁了,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
老秦都快替妹妹愁死了:“道长,您是活神仙,您的法术高强,我是亲眼看到了的。这个忙您一定要帮,我和妹妹做牛做马......”
酒道长止住他道:“哎嗨呀,老秦老秦,可不敢乱说。这情况我知道,看上去复杂,实际很简单,解了就没事了。老秦,如果你信得过我,抽个时间,咱们一块去一下你家那吧,或者,你让你妹妹带着孩子过来也成!”
老秦高兴得要跳起来了:“哎呀,道长,您可真是慈悲心肠啊!不瞒您说,这次来啊,我已经说服了我妹妹,已经把她和孩子都带过来了。我明天就带她们过来!”
“不必明天,现在天色还早,左右了没事,咱们这就去你家看看吧?”
“哎呀,那感情好,那感情好,那......就麻烦道长您啦!”
正说话间,电话响了,老秦告了罪接起了电话,张口就道:“老张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不出车吗,晚上有要事,你......啊对,就是那件事儿......我现在就在神泉观呢......你也要过来啊?这,你等下啊?”他捂住话筒看着酒道长:“道长,有位同事......”
酒道长点头:“让他过来吧!”这是最好的宣传机会,人越多越好。酒道长自然不会刻意宣扬,但不怕看热闹的人多。
“哎,老张,道长说了,你可以过来,那你就赶快点吧......什么?你也有事麻烦道长?要带当事人一起过来?哎不行不行,我在上个月就已经约好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中元节,我跟你讲过那件事的,过了今天,就没机会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明天吧......人命关天?真的人命关天啊?七点钟?晚上七点钟?那,那好吧,你优先吧......”老秦又望着酒道长。“道长,老张他......”
酒道长点头:“让他去你家汇合,见面再说。”
“老张,你到我家等着,我们这就过去!”
老秦虽是外来人,可多少年的打拼,终于挣了一套房子出来。一行人来到老秦家门前,正好碰到赶来的老张,遂一起进去。房子不大,住下她妹妹之后,就略显拥挤了。老秦的妹妹满脸皱纹,他说妹妹要比他小五岁,可看上去比他大五岁还不止。一波又一波的苦难,让这个女人已经麻木了,见一行人来了,也不打招呼,甚至都不抬头看一眼。
老秦尴尬地让大家坐了,又拉过了自己的外甥,让他妹妹也在一边听着。
酒道长看了看,点点头说道:“你们肯定以为他是老二转世对吧?可按我的经验来看,并不是这样。这孩子应该和老二没什么关系。”他看了一眼老秦的妹妹说道,“人死为大,老二他本来夭折了就有怨气,还被自己的新娘在死后又打又骂,自然怨气更重了。你可能不知道,鬼和人是不太一样的,没有人那么宽容平和,很容易发怒。老二有了怨恨,况且他年龄又小,这恨上加恨,就是怨毒了。这怨毒早就进入了孩子妈妈的体内,有了孩子之后,就附到了婴儿身上。不过,这怨毒是能解的,解开就没事了。蔡包,交给你了。”
那小孩五六岁大,木木讷讷地,蔡包将装着黄大仙的铁笼子放在一旁(最终他还是用了下下策,呵呵),拉过他手,右手按在了他左脸上的指印上,只见那脸上的黑气,如水流一般,迅速被吸入蔡包的身体。不一时,黑气一点不剩,孩子的左脸变得与右脸一般无二。黑气消散完毕的一刻,那孩子身体猛然一晃,望向他母亲,喉咙中咕噜咕噜响了半天,突然喊道:“妈、妈!”老秦和妹妹都傻了,这孩子是哑巴呀,生下来从来没听到他响动一声,这......老秦和妹妹对视一眼,猛地两人一同向酒道长和蔡包跪了下去,放声大哭......
......
酒道长和蔡包扶起了老秦和他妹妹,他妹妹把儿子狠命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开,眼中泪如泉涌,嘴角却满是笑容......
“道长,蔡小哥,老秦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也不会说啥大话。只是,你们这次是救了我妹子和他儿子两条命哪!”老秦眼含热泪,非要跪在地上说话。“道长,小哥,今后,我老秦、我这妹子,还有这孩子,我们三条命就是您二位的了。我.......”老秦说不下去了,只是和他妹妹狠命地磕头。
酒道长道:“老秦,快起来,快起来。快别说这些傻话了,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啊,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酒道长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毛旭日道:“道长,您,这话有什么说法啊?”
酒道长轻叹了一口气,挽起左臂衣袖,露出小臂上的伤疤,像是用香头烫的三个点一样。“我父母结婚很久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就是我的哥哥,两人真是爱他爱得不得了,只可惜,他出生不满百天就夭折了。我母亲疯了一样,守着他的遗体,不吃不喝也不动。最终,就在要入土的那一天,我母亲突然拿香在他的胳膊上烧出三个点来,说道:‘孩子,你一定要回来,妈等着你!’后来,过了两年,我出生了,一出生就带着那个胎记。我父母看到那胎记,自然就认为是我哥哥投胎来了,那个激动大家可想而知......可是我却整天哭个不停,他们就找到了我的师父,我师父就解释了其中的原因,我那也是一种毒,可以叫爱之毒。不管哪一种毒,总是在精神上对小孩子是有巨大的压力的,所以我哭个不停,而这孩子却是说不出话来。后来,母亲为了纪念我哥哥,还是在我胳膊上重新点了这三个疤。不管疤痕是什么样的,那都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片挚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