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复审
蔡包趁乱悄悄退了出来,火速赶到了城隍庙。庙前站着毕细和赵二,毕细迎上来道:“喔呵,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那位张三爷就要放火烧庙了!”
蔡包笑道:“三将军还是火爆的脾气么?”
城隍庙里没什么动静,蔡包也不去看,他向赵二使个眼色,赵二大声喊道:“丁山城隍到!”蔡包便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城隍庙的几个皂隶站在一边,对面一排整整齐齐肃立着几个健卒,眼生,想来是关、张的随从。丹凤眼卧蚕眉的红脸关圣伏魔大帝眯着眼睛端坐在堂下,身后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青年,那自然是关平了,还有一个黑大汉扛着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不用说就是周仓了;另外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脸大汉则在堂下大步地踱来踱去,不是桓候张飞还能是哪个?这两位的形象、性格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与传说中那是一般无二。连庄山山神便在那一排健卒之中,蔡包只作没有看到。
庙内诸位听到赵二的喊声,关帝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张飞则停下脚步,一齐向推门而入的蔡包望去。已经听说这丁山城隍是个小孩,嘿,真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小孩,这才能有多大?十二三岁?最多不走过十五吧,他,他能胜任得了这个职位吗?
蔡包上前抱拳行礼:“蔡包见过关圣大帝,桓候三将军。因事让两位久候,还望恕罪!”说罢垂手而立,微笑着看着两人。
“呔!好一个丁山城隍,好一个不能因公而废私谊,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私谊,又是如何不能因公而废?若敢胡说八道,小心我老张的丈八蛇矛招呼你!”这声音,真够浑厚的,底气真足啊,蔡包按了按耳朵,谁要整天跟这位三将军在一起,保准四十岁就得耳聋。呵呵,我的三将军呐,你还真是......那个老脾气啊!
蔡包正待回复,关公忽一挥手道:“且慢!蔡包,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是你令城隍庙上下不行跪拜之礼的么?以一己之言废千年礼仪,你觉得合适吗?”关公语气低沉,与咄咄逼人的三将军恰好相反,很有一股儒雅的气息,但气势却沛然而出,比之三将军那是丝毫不弱。
蔡包微微一笑道:“我以国士待人,人必以国士之心报我;我以奴隶待人,人必以卑弱、扭曲之心奉我。这些都是在下知交好友,天下有曲膝奉迎的好友吗?废除跪拜,由来已久,乃是进步之举,非是因在下一言而废,关圣大帝不可不察啊!”你别冤枉我,没说说反倒是你应该与时俱进就不错啦!抬头一看,关公频频点头,目光中竟微有笑意,蔡包立刻明白了,我擦,这是故意试探我呢呀!
关公说道:“说得好。既如此,三弟,你是书法家,便麻烦你为这庙里题上‘上堂无需下跪’几个字,算是给他一点褒奖吧!”
张飞点头道:“这个简单。丁山城隍,该你说啦!”
蔡包便把马明的冤屈误会由来,以及吴长寿的悲惨遭遇述说一遍。只听得张飞哇哇大叫:“这是什么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行此禽兽不如残忍不堪之事,真真可恼可恨之极!”
关公也动容道:“当真是人间惨剧!此事须得还吴氏一个公道!蔡包,此事暂且放下。现有一人在城隍庙祷告,你来评判一下吧?三弟,你我回避一下。”拉着张飞躲在帏幕后面。
金布雷走过来道:“刚才有个人喝醉了酒,来庙里状告......状告关老爷......”
蔡包略略吃了一惊,呵呵,状告关老爷,关老爷你这又是来出题考我呢?好,谁怕谁?放马过来吧!点头道:“带上来吧!”
来人渠志新,三十多岁,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酗酒之人。一问之下,才知他乃是丁山镇法院的副院长。蔡包心说,说起来,咱们还算是一个体系的呢,都是司法系统,负责审案子的嘛!
渠志新在丁山镇居住,母亲赵金娥信奉关神,在丁山镇郊的老院子里独居,渠志新怕母亲独居无聊,就买了一群小鸡崽让她养,多少能够占去一些心思。她的邻居是母子二人,母亲刘萍,守寡多年,大儿子蒋大虎五岁时过继给了别人家,她独自一人将独子蒋二虎拉扯长大。可恨这蒋二虎却是个逆子,总是虐待老母亲。刘萍有时候甚至都吃不饱肚子。蒋二虎经常酗酒,酒醉之后动辄对老母亲拳脚相加。赵金娥可怜她,经常宽慰她,给她吃的;还有一次实在看不过眼,就代她向法院起诉蒋二虎。可惜刘萍对儿子太过溺爱,一听说儿子要被拘留,还要罚款,当场反水,反而替儿子遮掩辩护,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赵金娥的小鸡养大之后,死的死,跑的跑,最后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五只。有一天她在屋里就看到刘萍抓了一只母鸡杀了,来招待蒋二虎的那些狐朋狗友。她有心数落她一通,又怜悯她实在可怜,也就算了,但心里终是留下了些不忿。过了些天两人又在一起闲聊,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那只母鸡。刘萍毕竟心虚,一说起来,眼泪就掉了下来。正好蒋二虎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看到母亲落泪,就问她为什么哭。赵金娥见他这个样子,非常生气,就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妈都被你逼得去做偷鸡贼了,你这个不孝子!”
蒋二虎知道赵金娥的儿子在法院工作,他不敢招惹她,就一把把母亲拉住,问道:“你是不是偷人家鸡了?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这么大年纪都活到贼身上了?你说,你说,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要是真偷了人家的鸡,我,我......”他左右看看,三步两步踉跄着跑到厨房里拿出菜刀道:“你要真是偷了人家,我一刀杀了你这老不死的......”
刘萍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分辨:“不是,不是,我没有偷,没有偷......”匆忙惊慌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随意攀扯,一指赵金娥道:“是她,是她送给我的,是她送给我的。”
赵金娥却没会过意来,她压根就不信蒋二虎坐真的杀了自己的母亲,最多不过是吓唬吓唬羞辱羞辱她罢了,她原本就对刘萍偷鸡的事于心中留下了一点芥蒂,此时一听她当面否认,胡说八道,还攀诬到她的头上,立刻气攻心头,便竭力否认,两人争得急了,蒋二虎道:“你不是信关神吗,把关老爷请出来,让他老人家做个判断吧!”
赵金娥说道:“那就请关老爷做判断吧!”就把平日供奉的关公神像捧了出来。
蒋二虎拿出一个硬币道:“正面朝上,就是偷的;反面朝上,就是送的。”看着母亲的目光之中,全是恨意。
然而也怪了,连掷了三次,都是反面朝上。
赵金娥气疯了,自己多年信奉关神,他怎地如此不公?她气急了,已经忘了事情的缘起,只剩下怒火在心头,说道:“这是巧合,不算。再掷十次,这次反过来,正面朝上就是我送的,反之就是偷的。”她一把抓过硬币,连掷十次,全是正面。
李萍保全了性命,赵金娥气得一病不起,渠志新也是性起,近来多听说城隍庙里的一些传闻,这才借酒来到城隍庙,一怒之下将关神告下了。
蔡包听完,心中已大略有了个判断:有道是贫穷起盗心;再从赵金娥平日的表现来看,多半不会为一只鸡而冤枉自己一直施恩的邻居。关帝爷多么英明啊,我都能一下子想清楚,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可他为什么如此判断呢?他再一想,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原因。向渠志新道:“渠院长,您是做司法工作的,您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渠志新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道:“这......我想,审案应该去问问原被告双方,有必要的话,再去现场走访踏堪一下吧?只问我这个当事人,只怕是一面之辞,不可全信啊!”
蔡包笑道:“渠院长,我问的不是这个。您这是当局者迷啊!我问您,就当时的情形而言,如果证明是刘萍偷的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渠志新略作思索,道:“你是说,如果关神依实而判,证明是刘萍偷了鸡,蒋二虎会把她母亲杀死?”看来这副院长反应还是挺快的。“不会吧,谁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母亲呢?”
蔡包道:“综合蒋二虎这个人的性格,残忍、暴力、酗酒、无良、不孝、虚荣,我觉得,如果证明是她母亲偷了鸡,他酒醉之下,还真说不准他就会一时冲动将母亲杀害了呢!如果,我们只是假设啊,如果他真的杀了自己的母亲,那该是多大的人间惨剧啊!如此,非但是蒋二虎,您母亲的罪过,可也就大了吧?像她那种善心的人,只怕这后半辈子都会寝食难安了吧?相反,如果证明鸡是你母亲送的,她老人家不过受点委屈,事情过去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可如果真证明是那刘萍所偷,她倾刻间就有性命之忧。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得出来,关神的确是非常圣明的;如果是我来作判,也一定会这样来判。便请渠院长回去向老夫人分说清楚,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相信她一定会理解关神的良苦用心的。”
渠志新目瞪口呆,想了半天,点头道:“啊,城隍老爷,你分析得可真对,说得太对了。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这,这可太感谢你了,这不但解开了我母亲的心结,对我今后审案子,那也有莫大的帮助啊!”
渠志新急着回家为母亲开解心病,出门走得急,一不留神脚下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睁开眼睛,咦,自己正躺在城隍庙门口,却是南柯一梦,自己怎么就在城隍庙前睡着了呢?他想想梦中的情景,分明就在眼前啊,又想想城隍老爷的开导,非常符合情理。他充满疑惑,想着自己的心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