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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樱花祭

横滨是华人华侨与中国留学生聚集人数较多的城市,中日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令林原丰雄烦恼的是,滞留在横滨的中国留学生不安分地搞起反日活动,在他的地盘上经常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传单,带有反日反战的文字。

日本军部给他不小的压力,陆军参谋本部中将武田干雄给他下达了秘密文件,要他配合警视厅的特高课肃清横滨区域的反日分子,确保日本本土的安全和“大东亚圣战”的胜利。林原丰雄将这个任务交由熟悉华人社区的富少有执行,富少有召集包括于连宗在内的黑龙会干员,部署了详细的搜查抓捕计划。

于连宗借口到南粤酒楼收取保护费,第一时间将黑龙会和特高课的搜捕计划以小纸条的形式告知李宗山。鉴于周围有特高课严密的监视,李宗山一边恭敬地将钱递给他,于连宗顺便将小纸条传到他手心。

搜查计划在半夜执行,于连宗等一众黑龙会干员在特高课的带领下闯入横滨各大高校中国留学生宿舍,里里外外查找一遍,就是没能找到反日传单,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特高课只能扣押几个留学生回警局传讯审问。

于连宗发现,这些留学生以“满洲国”学生居多,他们没有畏惧日本警察的袭扰,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次搜捕行动一无所获,于连宗暗自高兴,林原丰雄非常生气,大骂手下的无能,也怀疑是不是有人泄密,但也找不到线索。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横滨当地的反日活动少了许多。转眼到了初春时节,日本各地的樱花****绽放,民众纷纷到公园、山谷、丘陵赏樱。牵挂着国内战局的于连宗无心赏花,每天仔细审阅《朝日新闻》的消息,但日本新闻报纸已被军部控制,报道的全是日军节节胜利的消息,他也无心阅读下去。

很快就到陆军士官学校开学的时间,他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他要参军,回到中国参加抗日战争。林原丰雄组织横滨的黑龙会高层干员到山下公园赏樱,与其说是赏樱聚会,不如说是相亲约会。

在几株开满樱花的樱树下,铺设一张华丽的宽大毯子,摆设许多清酒和小吃,林原丰雄父女同武田干雄父子坐在一块,饮酒赏花,武田航介向林原惠子大献殷勤,有声有色地说个不听,似乎要逗她开心。

穿着一身鲜红和服的惠子仅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很少搭话,抬眼望着樱花和海景。于连宗和富少有坐在草坪另一处的毯子上,观赏枝头上艳红的樱花和不远处辽阔的海景。

山下公园赏樱的民众挤满了各条道路,熙熙攘攘。为了保护安全,黑龙会人员特意围成一个大圈,将林原丰雄等人同一般民众隔离开来。

富少有小抿一口清酒,道:“樱花的美丽令人难以忘怀,娇美明艳。只可惜生命太短暂了。”于连宗不解道:“短暂到多长时间?”富少有神秘一笑,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于连宗有些茫然,道:“十多天。”

富少有摇头道:“只有七天的时间,从绽放到凋落,绚烂多姿而轰轰烈烈,这正是大和民族精神的象征。”于连宗笑道:“大和民族在全世界是优等民族,我和若头应该都很骄傲自豪!”富少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道:“我还不是纯正的大和民族,即使我尽力融入这个民族。”

于连宗不明白地看着他,富少有谨慎地看他一眼,抬头望着东京湾一片茫茫的海洋,道:“在海的那边,有我的家乡台湾,说着跟日语不一样的语言。”于连宗心头一颤,似乎感受到一丝悲伤,道:“该不会是中国话和闽南语吧?”

富少有轻蔑一笑,道:“偏偏我会说支那人的语言,我家乡的人都会说,所以成不了真正的日本人,至多是二等公民。”于连宗笑道:“天皇会爱戴他的子民,没有等级之分,若头你多虑了。”

富少有哈哈一笑,道:“等哪日大东亚圣战胜利了,你来我家乡走一走,那里更加美丽富饶。”于连宗嘿嘿一笑,跟他碰杯饮酒。

这时天空晴朗起来,海面景象更加宽阔,一旁的民众纷纷涌向岸边眺望远处的风景。于连宗抬起头,问道:“他们在看什么?”富少有道:“现在天气好了,在这里可以望到海湾对面的富士山。”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双孔望远镜,递给于连宗:“这样看得更清楚。”

于连宗高兴地置于眼前,看着前方,果然能看到蓝白相间的富士山,非常美丽。他逐步走到岸边的栏杆处,尽情眺望。

“真高兴在此能遇见你,恩人。”于连宗吓了一跳,侧身望去,一个穿着素雅和服、梳着艺妓发髻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他,他很快记起来了,平田百合子,那个之前被刀疤男欺负的艺妓。

于连宗放下望远镜,走过去,两人微微鞠躬。平田百合子想说什么,但看了他身上的服饰,害怕道:“恩人,您是黑龙会的人?”于连宗一呆,微笑道:“百合子,我现在是黑龙会的成员,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命令手下的人不会再骚扰你了。”

百合子铺满白色胭脂的脸庞泛起一阵红潮,小声道:“还多谢恩人。”于连宗语气平和道:“你以后就叫我泽田宗治,不要叫什么恩人,听得很别扭。”说着打了一个响指,刀疤男龟田一木从不远处笑嘻嘻地走过来。

百合子很为难地点了点头,看到走过来的龟田一木,眼神惶恐起来,不觉朝于连宗靠近一步。龟田一木认出百合子,想起当日猥亵她的举动,不觉万分尴尬,认为于连宗又要“兴师问罪”。

果然,于连宗不仅要他再三道歉,而且还得保证以后不再骚扰百合子,确保她的人身安全。龟田一木连连哈腰鞠躬道歉,百合子只瞪了她一眼,没有骂一句话。待龟田一木走后,百合子道:“泽田大人,哦不。宗治,我想以后都不会碰上那个坏蛋了。”

于连宗道:“为什么?”百合子面露忧伤,道:“我要去东京出道挣钱,恐怕以后也很少有机会见到恩人你。”

突然她记起了什么,穿着木屐鞋“哒哒”走到一处樱花树下,从几个同是艺妓的女子身旁拿出一个精致的饭盒,那几个女子连连偷笑,说了一些话语,百合子害羞地走过来,打开饭盒,里面是一些寿司和丸子,开心道:“宗治恩人,尝尝这好吃的美食,刚才说这话都忘了。”

于连宗望一眼她身后粉色浮云一般的樱花,再看着饭盒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抽起牙签吃了一个丸子,同时也递给百合子一个丸子,她低头含羞地慢吞下去。海面吹来一阵暖湿的清风,刮起一阵密集的樱花雨,打在两人身上。

百合子痴痴地望着于连宗,他眼神回避一边,道:“你之前说要去东京出道,我刚好也要去东京读军校。”百合子眼神闪烁着光芒,激动道:“那太好了,以后有更多的机会报答恩人。”于连宗一阵尴尬,听起来有些奇怪。

忽地,百合子将那个精致的饭盒递在他手上,小声道:“看来我得走了。”于连宗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直到从她回避的眼神读出了答案。

他回头看去,吓了一大跳,黑龙会的人都望着他和百合子,特别是惠子,眼神带有几分幽怨,而武田航介则是一脸鄙视。他知道是时候结束交谈了,微笑道:“我读的是东京陆军士官学校,百合子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百合子点了点头,同他道别离去。

于连宗颇为不好意思地回到原地,富少有呵呵一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的人,跟那个艺妓好上了,带着人家的定情信物。”

于连宗将其放在草坪的毯子上,摆手道:“刚好碰见的一个朋友而已,请若头别取笑我了。”富少有诡异一笑,没有说话。自从加入黑龙会以来,于连宗愈发觉得富少有没有老大的威严架势,反而对人非常平等。

“嗖嗖嗖”的几声,几个燃烧弹从岸堤栏杆的人群中被抛掷过来,于连宗眼疾手快地站起来,大声呼喊:“有袭击,快躲开。”说完用脚将附近半空中的一个燃烧弹踢向不远处的樱花树上。

伴随着一阵锐耳的爆炸声,那颗樱花树被炸成两半,枝头的樱花纷纷散落在地面。林原父女等人闻声也纷纷倒地躲避,其余几个燃烧弹落入地面时炸散开来,威力不大,看来这是自制的炸弹。听到了爆炸声,民众开始慌张起来,四处逃跑,场面非常混乱。

黑龙会的保镖跑到林原丰雄等人身边,注视周围的一切,附近的特高课警察吹起响亮的警哨。于连宗扶起富少有,走向林原丰雄那边。惠子并不需要武田航介的保护,赶到父亲身边,警惕起来。

这时海岸围栏出现几个蒙面年轻人,将手里一叠叠传单顺着海风洒向人群,传单随风飞舞,洒落在山下公园各处角落,那几个蒙面人振臂高喊:“中国必胜!日本鬼子滚出中国!”武田干雄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快点抓住这些支那杂碎!”

将手中的传单发完后,几个蒙面年轻人混入人群逃散开来,林原丰雄也命令于连宗带领几个手下抓捕他们。于连宗心里忐忑不安,这些蒙面年轻人肯定是祖国同胞,虽有抓捕指令,但他不会抓到他们。

带着一些手下,于连宗很快追赶出去,他想不到的是惠子也跟了上来,武田航介在后面劝解道:“惠子,这里随时有潜伏的危险,快点回去。”于连宗对惠子焦急道:“惠子小姐,你快点跟武田大哥回去,这里随时有飞弹。”

惠子没看武田航介一眼,对于连宗道:“这些支那人一而再地冒犯我们的尊严,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们。别啰嗦,快点抓人。”于连宗没有办法地点了点头,带领惠子子人群中搜捕可疑人物,武田航介则时刻跟在惠子身旁,害怕她受到伤害。

庆幸有逃散民众阻挡,并没有抓到一个可疑份子,在于连宗放眼望去甄别人员时,李宗山在大门处跟几个年轻人秘密聊天,等几个年轻人各自逃散后,他回头眯眼看了过来,给了于连宗一个别追来的眼神。于连宗会意,对惠子道:“真扫兴,让这些亡国奴跑了!”惠子看他一眼,道:“还是交给警察署的人来办。

好好的一场樱花祭,就这样不欢而散,林原丰雄连连向军人武田干雄赔不是,武田干雄挥手道:“不是你的责任,他们有备而来,看来我得请求军部下令全面剿灭这些反日分子。”

于连宗在南粤酒楼秘密找到李宗山,问他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他有行动,李宗山反而指责道:“你们怎么可以擅自来和我见面,现在外面风声紧得很,特高课一一盘查横滨的中国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们私下见面,岂不是完了?”

于连宗一阵心虚,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隐患,改口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特高课肯定将嫌疑人锁定在留学生身上,我没有多少办法支开他们去调查。”李宗山挥手道:“这件事你暂时不用管,东京的陆军军官学校快开学,你先安心去就读。”

于连宗不乐意道:“为什么,难道他们的死活我们就不管了。”李宗山瞪他一眼,道:“你嚣张什么,你首先明白你自己的价值,等你军校毕业后,如果能顺利进入军部高层,将对我们抗战情报工作有很大帮助。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你别操心!”于连宗头脑有点晕眩,这份潜伏工作越来越复杂。

李宗山询问道:“你是不是跟某个日本女子好上了,还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寿司丸子?”于连宗想起了白天同平田百合子见面的场景,想必李宗山就在山下公园监视自己,他辩解道:“那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碰巧见面而已。”

李宗山严肃道:“在军统这个大家庭里,每个成员战时都不可以结婚,何况是同一个敌国女子亲密接触,她可以从你身上套出多少秘密,你知道吗?”于连宗冒出冷汗,道:“不会的,百合子不是这样的人。”

李宗山轻哼一声,道:“你别自作聪明,以后别栽在人家美人计这一招。总之一句话,别跟日本女子谈情说爱,除非出自任务的需要。”

于连宗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一会,李宗山递给他一杯热茶,道:“这是一项长期的潜伏任务,你还习惯吧,难为你了。”于连宗抿一口茶,苦笑一下。在李宗山交待他一些去东京就读军校的事情之后,于连宗暗自记下,悄悄离开南粤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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