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集中营,已是隆冬师时节,天气非常寒冷,附近的渤海海面狂风大吹,远远地就能听到海涛翻滚咆哮的声音,寒冷的空气中有一股咸咸的味道。虽然电网通了电,但大家还是想逃跑,不想身葬乱尸岗,五班的班长是一个知识模样的男子,组织众劳工逃跑。
那天下午吃完饭,五班班长就往屋里抬进一个大尿缸,让大家解手用。趁这个时候,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专门负责夺掉日军守卫的枪,同时几个人把床上的毛毯铺到通电的电网上,然后一块翻越电网往外跑。
于连宗拉着许子良,跟在了逃跑的人群中,由于逃跑的人非常多,毛毯铺出的“路”并不宽,许多人都被挤到旁边的电网上,惨叫一阵,不是被电死就是被电伤。出乎众人意料,集中营的日军警报竟然提前拉响了,气势汹汹的日军很快前后包围了所有要逃跑的劳工,统统都抓了回来,一个都没跑掉,后来才知道早有日军的内奸告密了,日军鉴于上次劳工逃跑的案例,专门在劳工中安下了棋子。这回果然是放长线,钓大鱼了,这狡猾的日军!
五班班长和几个带头的人被绑了起来,吊到柱子上打,全被打得血肉模糊,没个人样,有的腿被打折,有的被刺刀挑死,最终没有一个能活成,全都给日本人折磨死了。至于剩下的“从犯”,由于人数众多,日本人就罚这些劳工站在集中营操场上三天三夜,不给饭吃,轮流有拿着机关枪的人日夜监视着,如若有人倒下,马上枪毙,尸体丢到乱尸岗喂野狗吃。站在操场上的众劳工既要忍受寒冷,又要忍受饥饿,许多人因此跌倒在地,被拉出去枪毙了。
于连宗和许子良相互搀扶着,凭借着对求生的渴望和意志力熬过了这三天三夜。劳工们被允许返回木板房休息的时候,许子良小声痛骂道:“小日本****祖宗的,等我跑出去要你的命。”于连宗头晕目眩,身体快要虚脱了,随时都会倒下,他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也没有多少的时间痛骂日本人,他倒头睡在了床上。
从那以后,日本人对劳工们看守更加严密了,电网通上了高压电,人一接触就会立即被电死,此外还不让劳工们穿衣服,晚上不给穿衣服,到了白天才给穿,平时又加强了巡逻。经过劳工们的仔细排查,终于查出了哪个内奸,劳工们很快把他弄死,扔到乱尸岗喂野狗。
于连宗等人在塘沽又待了几天,病死的、被日本人折磨死的劳工数量逐渐增多,同时又有许多被抓中国人填充进来,每天都得用马车往外面拉很多死尸。劳工们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许子良指着集中营门口的日本国旗道:“等我出去了,一定把这顶旗子撕得‘碎尸万段’!”
于连宗在调养自己的身体,无论如何都要逃出这个人间地狱!他对许子良苦笑一下,道:“许大哥你歇歇气,调养自己的身体才是上策,一时半会逃不出去,最起码要在这里‘养精蓄锐’,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许子良这时哭了出来,道:“我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待产的妻子,当初就是日伪政权的汉奸们说我是抗日的,为政府和八路军送情报。把我抓了进来,我家里人为了把我赎回来,耗尽了钱财,我还出不去!王八蛋,小日本****祖宗的······”于连宗身子一震,同情地看着他,许子良的遭遇比他惨多了,于连宗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远在广州的父亲了,说好的要带着父亲回广西老家避难的。
于连宗也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向许子良哭诉自己的遭遇,但省去了杀奸团的事情,两人很快互相拍拍肩膀,哭得一塌糊涂。悲怆的哭声引起了木板房中其他劳工的低落情绪,他们也难过地哭了出来,虽热有些人忍住不哭,但脸上伤心的悲情比哭出来时还难受得很。
很快,木板房传出了一片嗷嗷的哭泣巨声,日军闻声进来咆哮几句,说谁要是再哭,就马上拉出去枪毙。木板房内的劳工很快平静下来,无声地流着泪,心里汩汩地流着血。
第二天,日本三菱公司派人来了,有一个叫西村的日本人说要两百人。那个翻译马上召集所有的劳工,日本人从中挑出了身强力壮的两百人,翻译谄笑道:“恭喜大家成为了大日本帝国三菱公司的工人,大家很快就要去日本工作了,逃离这个中国这个是非之地,嘿嘿。”
接着又说了一些“日中亲善”的话,一副奴才相,谁见了都恶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选中的劳工在四周日军持枪监视下,纷纷排好队,在一间小木屋前签下相关劳作协议,按下手印。登记完毕,那个叫西村的人嘿嘿地对大家笑着,吩咐公司的人给每个人发放一身绿单衣和一个线毛毯。
没过几天,被选中的中国劳工离开集中营,去附近的塘沽港乘船去日本。于连宗提着一件毛毯,心神落魄地跟着队伍前进,他望了一眼塘沽港,港口设施完备,停泊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更多的是日本的军舰和大船,插满了日本国旗,各种从华北各地掠夺而来的棉花、煤矿、粮食等统统被装上日本的运输船,港口来回走动的大多是日本人,他们鄙视着这些中国劳工,在船上不断取笑嘲弄这二百人,似乎望了谁才是这个港口的真正主人。
塘沽海面吹来刺骨的寒风,于连宗把毛毯裹在身上,踏过甲板,跟着队伍上了一艘运煤的货轮。一路上他就谋划一个逃跑的绝佳路线,就是等日本人的货轮驶离港口之后,马上跳海逃生。但船舷上都有日军持枪把守着,似乎已经猜到了有人要跳海逃走的意图,紧紧地盯着众劳工的一举一动。
于连宗小声地把逃生计划告诉许子良,许子良重叹一口气,道:“只可惜我是旱鸭子,跳到海里也会被淹死,更何况海面天气那么冷。阿宗你是南方人,会凫水,你赶紧逃跑,逃离这艘恶魔船。”说时语气非常伤感,有送别之意。于连宗心里也彷徨着,他不想丢下许子良,一个朴实的农民。
正当于连宗犹豫要不要自己一个人逃走时,众劳工中已经有一些人跳海逃走,持枪的日军纷纷拿出机关枪疯狂扫射,铁黑色的海面上马上传来几声惨叫,殷红的海面漂浮着一具具劳工尸体,无人生还。日军威胁道:“谁还敢跳海走人,谁就会葬身大海。”于连宗后背发凉,鉴于日军监视严密,他断绝了跳海的冲动。
船刚开动,日军很快将众劳工围堵到船舱内,里面空气闷热污浊,加上海面浪涛的拍打,货轮东摇西摆颠簸得厉害,许多没坐过海船的人都头晕呕吐。于连宗从小坐船长大,暂且没什么事,只是受不了沉闷的空气,需要到船舱一个小口处吸一下冰凉的海风才行。许子良则是难受得要死,呕吐了许多次,面色苍白,于连宗赶紧让他吸几口海风,缓缓神。船舱内许多人的呕吐物堆积在一起,空气愈发恶臭,有人忍不住骂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谁吐的这么恶心!”
于连宗捂住鼻子,从船舱的小口望向了塘沽港,眼神空洞,直到看不见大陆的海岸线,轻叹道:“别了,茵姐、阿爹、张哥。”一阵巨浪打了进来,海水洒在他身上,他顿感精神不少。
在船上,劳工们吃的是玉米面窝头,一天两顿,每顿饭也就是一个窝头,另外还有一小碗海带汤,就是没水喝,只能喝又苦又涩的海水,接过常常拉稀。解手时必须站在吊于船体外面的一块板子上解,但是危险的很,稍有不慎就会被吊到海里,于连宗亲眼见到几个人在解手的时候被海浪卷走,等打捞上来时他们已经死了。
本来劳工们在集中营就已经被折磨得身体虚弱得很了,在货轮的船舱内呆着难受,进食又少,经不住颠簸和呕吐,许多人不是被闷死就是被饿死,或者被日军折腾死。船上的日本人就用席子将死去的劳工尸体裹起来,再从煤堆中挑取一块大煤,绑在席子上,同尸体一块扔入波涛翻滚的黑色大海中,跟随而来的鲨鱼很快就吃掉尸体,久久未离去,因为货轮每个一段时间就会有尸体被扔到海中。
这样如此残暴地对待劳工,船舱内的劳工虽然被日本人挟持压迫着,但还是反抗起来,进行了一阵暴动,不断冲击船舱的铁门,要求给足食物,不能再被折磨死!日本人置之不理,反而几天不给食物,饿死的劳工数量不断增长,劳工们最后也没力气抗议了。
在西太平洋宽阔湛蓝的海面上,轮船航行了几个昼夜,于连宗饿得奄奄一息,每天闻到的是海水咸涩的味道,感觉脑子就要缺氧了,日本怎么还不到?
船舱内的劳工一阵哀怨,痛骂小日本强掳他们坐船到日本劳作,现在船上的生活就痛苦不堪了,以后到了日本还能活着回来吗?皎洁柔和的月光铺满了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最能给寂寞的人以暖心的安慰,已接近深夜,劳工们突然被船舱外一阵欢呼声惊喜了,原来是货轮上的日本人看见自己的国土了,欢呼雀跃,他们的船正载着财富宝藏回来!
港口探照灯不停地转动,明亮耀眼的光线时不时照射进货轮底部的船舱,劳工们骚动着,有的大喊道:“地狱到了,大家准备下船,快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其他劳工一阵唏嘘,于连宗苦笑一下,对许子良道:“终于可以好好到外面吸一口新鲜空气了。”
许子良愁眉苦脸道:“等下了船,人生地不熟,更苦的日子还等着我们,草他小日本祖宗的,把我们掳到他们国家。”于连宗望了一眼船舱外面模糊的山峦和明亮的城市夜景,港口不远处一座建筑物上闪着亮光的两个大字:长崎,他顿时心生彷徨和新奇,自己即将踏上一个令他仇恨的岛国,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能悍然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
于连宗皱眉道:“小日本肯定不会把我们当人看,活命要紧,等三年工期一到,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许子良瞪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只恐怕有来无回!日本人不压榨完我们最后一滴血,是不会放了我们的。”
于连宗心头一跳,不过很快释然一些,他没有被日军枪毙而是被掳到日本劳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很快陷入了迷茫和恐慌,幽幽道:“活下来,早日回国,见阿爹、见茵姐、见张智有,还有抗日,把日本军队赶出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