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抗团先锋被押往了天津日本宪兵司令部的监狱中,日本人很快将中弹的三人救治好,把子弹从他们的身体取出来。接着一个一个审问,五个人都坚决不承认自己同抗日杀奸团有任何的联系,因为这会牵扯到更多的成员的生命安全。于连宗脑中满是向茵等人的微笑模样,怎么会让他们落入敌手?
日本宪兵相信他们的审讯方法,在拷打中是没有不招供的。但经过三天的拷打,还用了灌凉水、火烧、泡在冷水里等残酷刑讯,五个人都没有提及抗团的一点事情,等被拖回牢房中时,每个人都被折磨得不像个人,皮开肉绽,满身伤痕。
日本宪兵队由于没有充足的口供,冯友健、刘福泽、李宝宏三人很快被家人保释出来,三人都秘密跟祝宗成和于连宗说,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两人出来的。冯友健等人被保释出来,于连宗和祝宗成继续被关押在日本宪兵司令部的监牢里,两人的牢房相对着,中间有一条过道。
牢房非常肮脏阴冷,两人身上单薄的棉衣根本抵御不了此刻北平隆冬的严寒,祝宗成被冻得青白的脸色透露出一股坚毅,他笑着安慰于连宗不要害怕,只要日军审问不出什么,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出来。
于连宗嘴唇被冻得通红,心中虽然惶恐,但还是像祝宗成那样镇定道:“会的,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祝哥你腿上的伤好点了没?”祝宗成摸了摸伤口,道:“拜日军医所赐,拔出了子弹,好多了。阿宗,团里的纪律你是知道的。等下日军来审问,你知道该怎么做?”
于连宗感觉被死亡的气息呛住了,他点点头,道:“为了抗团成员的安全,我死也不说。”话音刚落,几个背着枪、穿着黄色避寒大衣的日本士兵走了进来,个子矮小,一脸肃杀。
日本宪兵根据情报得知,祝宗成是抗团的骨干,他知道抗团的所有事情。领头的士兵分别气势汹汹的地看了两人一眼,拿出一张纸,像是仔细对比确认,然后对后面的士兵叽里咕噜说了句日语,后面的士兵打开了祝宗成的牢门,押着他去审讯。祝宗成还不能走路,日军士兵痛骂他几声,接着拳打脚踢,祝宗成身子趴在地上,沉住气不说话。
于连宗看着痛在心里,祝宗成的身子虽然清瘦,但个子比那几个日本兵高大不少,却被对方欺压在地上。
两个日军士兵拖着祝宗成的肩膀走出牢房,祝宗成受伤的腿拖行在地,他已经非常虚弱了。于连宗眼睁睁地看着祝宗成被脱去审讯,带着同情和无助,没有说一句话,他心里的意志还是动摇着,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还有向茵。
他很快缩在角落里,两手不断摩擦小腿的裤子,闭上眼睛,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日军没有审问出什么,就会放人的。”但他脑中还是闪现出报纸上日军在南京屠杀无辜军民的可怕图像,阴冷和恐惧逐渐占据他的心头。
突然,隔壁不远处的刑讯室传来了刺耳的拷打声和祝宗成凄厉的惨叫声,于连宗立刻睁开眼,自语道:“不要!祝哥你一定要挺住!”不知不觉他后背一阵冰凉,因为等下就会轮到他受刑审讯,他脑海中再次进行着一番激烈的斗争:祝哥肯定是在不招供的情况下被日军毒打,我也要忍受住他们的拷打,不然对不住祝哥,也会害了茵姐他们。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对面祝宗成空空的牢房,冰凉的身子有了一股热气。不一会儿,日军就拖回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祝宗成,将他丢在了牢房内,他两只手被打残了,脸色浮肿,脸庞本来就瘦,浮肿起来脸型显得更加扭曲。于连宗非常心疼地看着祝宗成鲜血淋漓的身子,跑到牢房门口问道:“祝哥,你没事吧!”
祝宗成奄奄一息,快没力气地轻轻抖动了脚,说明他还没死。于连宗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那几个日军士兵,眼神中既刚毅有害怕。那个领头士兵又拿出手中纸,阴险一笑,打个手势让后面的士兵将于连宗拖出来。于连宗知道这次轮到自己受审讯了,但他心里很不服气,他的身高超过一米七五,但却被一米六出头的日军士兵押着去受审。
他瞬间明白了国运衰落被人骑的道理。在走出牢房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折磨得无法说话的祝宗成,点点头,心中暗暗道:“打死也不会说出一句实话。”他在日军的推搡中走到了审讯室。
走入审讯室,他就被押在一张凳子上,手脚被铁锁困住,动弹不得。于连宗朝着前方的几个人看去,一个军官模样的日军,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医生,一个留着中分头的汉奸翻译,都不约而同地对着他坏笑。于连宗心头一阵发麻,不仅因为他们嘴角的坏笑,还因为这些人身后墙壁上的各种审讯工具:刀枪棍棒,钩爪绳鞭,应有尽有。角落处还有一个火盆,烈火烧红了铁钳。
汉奸翻译首先上来告诉他,皇军已经掌握了抗团的一些讯息,接着问于连宗一切抗团的信息,比如团员花名册、抗团组织结构等问题。于连宗不知哪来的勇气,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日军官“八嘎”一声,拍桌起来,汉奸翻译跑过去让他歇气,对于连宗道:“你小子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没有办法阻止太君对你动刑了!”
于连宗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果断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很快,被激怒的日军下令对于连宗动刑,日本宪兵相信他们的审讯方法,在拷打中没有不招供的。
于连宗咬住嘴唇,脑中想着尽是祝宗成等人的画面,日本宪兵先是用鞭子抽打于连宗,见他不肯吭声,再灌凉水、火烧和泡凉水。于连宗被打得遍体鳞伤,强壮的身体到处都有伤痕,但他始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日军官气得拍案而起,让士兵解开于连宗的绳索,他对已无招架之力的于连宗使用最狠的刑罚:武士道摔。
只见他个子比于连宗矮小许多,但身体结实,一把将于连宗提起,当作沙袋狠狠地摔在地上,于连宗痛得觉得骨头的散架了,他表情痛苦,不服道:“要不是我被你们折磨受伤了,不然我俩单挑,还不知道谁摔谁呢!”
翻译把他的话转述给日军官,日军官微微一惊,随后接连用武士道摔的方法折磨于连宗,于连宗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最后他昏死过去,日军用凉水浇醒他,接着再用各种刑罚妄图让他招供,于连宗瞬间感觉身上有千万种毒虫爬动,啃噬他的血肉,非常痛苦,他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但绝不妥协,一句话都不说。
最后日军官也打累了,让士兵拖他回去,明天接着审。牢房门一开,于连宗被丢进了冰冷的的地板上,寒冷瞬间又包围了他,此刻他迷迷糊糊,全身疼痛不已,没有力气说话。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牢房祝宗成的微弱话语,“阿宗,你怎样了?”于连宗没有力气回答他,体会到了当初祝宗成被送回来时的痛苦,于连宗的脚跟稍微动了一下,表示还死不了。两个牢房很快陷入了沉默中,被折磨得痛苦万分的两人在确认对方还活着,就没有力气说话了,时间像是静止着。
第二天两人又被刑讯,经受各种酷刑的折磨,坚决没有吐露一丝心思,两人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因为直接由日军宪兵司令部扣押着,曾泽等人的保释行动无法奏效,日本宪兵部队很快宣布对两人的最终判决:祝宗成因是“魁首”,被判死刑,于连宗是从犯,被判无期徒刑。
行刑那天,祝宗成没有吃冒着腾腾热气的“断头饭”,而是直接留给了于连宗,跟于连宗诀别道:“阿宗,你保重,以后你一定会有机会出去的。抗战需要你。”
于连宗坚决不要他的饭,留下泪水,擦拭后道:“嗯,祝哥,你一路走好,我会活下去,死守抗团秘密!”他说话还颤抖着,监牢里的空气愈发寒冷了,身上单薄的棉衣根本没有什么御寒作用。祝宗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脱下自己的皮衣给他穿,道:“你留着,活下去。”说完只穿着单衣走出牢房,走向刑场,于连宗拿着带有余温的皮衣,坚毅地点点头,哀伤地目送他出去。
刑场上寒风呼啸,雪花飞舞,一声枪响传来,刺穿了于连宗的胸膛,他咬紧牙关,紧握拳头,恨恨道:“日本鬼子,冚家产!”他把祝宗成的皮衣披在身上,低头痛苦地思索未来,他还有未来吗?
几天后,日宪兵将于连宗和其他被捕的人一块押上了军车,一共有四五十人,有人以为是要送去刑场,一阵哭喊,车上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日军车到了北平火车站,日军以两人一组的形式,用绳子将车上的每两个人绑在一起,每人绑住一个胳膊,还用黑色布条蒙住他们的眼睛,然后押他们上火车。
同于连宗绑在一块的是一个北平郊区的农民,四十岁上下,个高体壮,叫许子良。在全封闭的车厢内,他问于连宗被抓来的原因,于连宗只告诉他日军抓错人了,自己不是抗日的。
许子良嘿嘿一笑,道:“这车厢上所有的人都不是抗日的,但鬼子就把他们抓来,现在还不知道押去哪里。”于连宗神情悲哀地靠在车皮,他被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回答,许子良安慰他道:“鬼子既然不杀我们,肯定会让我们不好过,等有机会就逃走。”
火车到了天津塘沽停住了,日军马上将车上的人带进一个门前写着“冷冻公司”的大院。进了大院,将众人松绑,令众人把衣服脱了,给每个人发放一身绿色衣服和一双黑色胶底鞋。于连宗对许子良道:“鬼子这是要干嘛,不杀我们还给发东西。”许子良提醒他穿上衣服,道:“鬼知道他们搞什么把戏,等下找准机会逃。”
于连宗看了一眼周围高耸的墙壁和持枪戒严的日军,心里断送了逃走的念头。换好衣服后,有日本人领着众人去安排住房,于连宗混在人群中,走着走着,他看见了许多同他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众人走到了一间东西百余米长的木板房,无力的床铺是相对放着的大通铺,一间屋子能住下好几百人。
这时,一个翻译走过来,对众人道:“皇军对咱们开恩,让我们呆在这个地方,吃好住好,你们不要乱跑!”接着分配床位和交待一些注意事项,于连宗回头看了一眼简陋的木板房,微微摇头,心道:“这叫吃好住好?”一个日军发现他不专心听讲,举起枪对他咆哮,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日语,许子良马上拉他面对翻译,小声道:“小弟,你想死呀!”于连宗心中一阵茫然和惆怅,现在到了塘沽,还不知道向茵她们的情况如何,或许她们以为自己早就像祝宗成那样被枪毙了。
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叫我们呆在这个地方,以后干嘛去?”翻译身旁一个日军官像是听懂了,勃然大怒,冲上去给他接连扇了几个重重的耳光,用生硬的中国话道:“多嘴的去死!”迫于日军的威严,人群集体沉默下来,不敢说话。翻译这时上前道:“皇军说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就行了。”
接着日本人将这二百来人分成五个小队,每个小队又分两个班,同时给每个人都编了号,于连宗被分在四班,五号,众人从此多了一个身份:预备劳工,听说随时会被派遣到各地进行劳动工作。几天内,住在塘沽集中营木板房的劳工都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一天两顿饭,每顿饭只给一个玉米面窝头吃,没有水喝,还不准众人踏进伙房半步。于连宗和许子良只能喝海水,又苦又咸,经常拉肚子。
许多人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病死的人逐渐增多。起初只是让人往外抬尸体,后面干脆扒光了衣服,用马车拉出去扔到一出丘陵,时间一长,那里就变成了臭气熏天的“乱尸岗”,经常引来成群的野狗,野狗都吃得又肥又壮。
劳工们都痛恨着日本人毫无人性的行为,但大多奄奄一息,只求能活下去,许子良很快消瘦下来,对于连宗道:“阿宗,要是我死了,你直接把我扔到海里,别让野狗吃了。”
于连宗虽然身体强壮,但由于每天进食的减少,现在也虚弱得很,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防御的设施,突然眼前一亮,靠在许子良耳根低声道:“许大哥,我们可以翻墙走。”许子良点点头,道:“走,最起码比呆在这里等死好。”
木板房周围的电网都通了电,防止有人逃跑,起初劳工们进入集中营不久,还没有假设电网,既有一批劳工逃跑了。他们把木板房拆了个洞,从房子的西边跑出去,西边有一条铁路,当时正海有一辆火车驶过,凡是跑过火车道的都跑掉了,没有跑过去的就被追来的日本人捆绑着抓了回去,当着其他劳工的面毒打一顿,随后当众斩首,头颅挂在木板房前端的木柱上,警告那些妄图逃跑的人,腐化的头颅很快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臭味,在木板房里的劳工们暗地里痛骂日本人的歹毒和残忍。
有一次电网电死了几只野狗,日本人将野狗尸体烤着吃,扔给中国人一些狗骨头,许多人争着啃吃剩下的狗骨头,一个人啃上两口,再传给下个人啃。
于连宗说什么也不想吃,许子良啃得津津有味,埋怨道:“在这里我们哪里是人,这叫忍辱负重,吃饱了逃出去做人才是!”于连宗心动了,舌头分泌出许多口水,刚想伸手接过狗骨头,就有其他人抢过去,拼命地啃起来。
许子良耸肩道:“你没有把握住机会,不关我事。”于连宗有气又羞,脸色复杂,低下头沉思:赶紧逃出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