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力地走到了白若梨身边,媚娘将酒壶往前一送,大着舌头说道,“师父,这酒特别好,你要不要尝一下?”
白若梨会喝酒,却不是爱酒之人,品不出什么美酒。五十年的绍兴女儿红也好,新酿的绿酒也罢,在她的嘴里统统只有一个味道,不过是酒罢了。
伸出手,扶了一下媚娘,白若梨的嘴角微勾,“你喝醉了!”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却偏生带着一股子宠溺。
媚娘也不挣脱,任由她扶着,只嘴中还兀自说道,“我才没醉,还可与齐修再饮三百杯!”
“齐修?”白若梨微微讶异。
倒是楼潇潇解释道,“齐修是我这店里的大师傅。原本是个享喻盛名的秀才,颇有些真才实学,可他为人张狂随意惯了,自然不会忍受官场的踩低拜高,加之他说话耿直,就连当今圣上也不甚喜爱。他在官场待不下去了,就转行做了厨子,机缘巧合之下来了我这半半楼。”
“齐修。”白若梨轻轻念了一句,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敬佩。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起齐修这个名字,想必也是打算做出一番成绩造福百姓的。如今,却放弃这一切,不是因为受了太多的不公对待,怕是因为觉得自己是真的壮志难酬吧!
人说,隔行如隔山。他能从满身墨香的文人变成浑身油烟的厨子,本就已经十分了不起,如今做得这半半楼的大师傅,想必厨艺也是了得。
一个人,若是做惯了一件事改去做另一件事,我们会感叹他的决心和勇气,可是做什么像什么,我们却会佩服他的坚持和毅力。显然,这齐修便是后者。
许是因为前厅一直在谈及自己的名字,又许是因为后厨真的无所事事,齐修亲自端了两盘点心,竟是来了前厅。
一袭青衫纤尘不染,三千墨发用一支竹节纹的玉簪髻起,他就像人间生出的一轮满月,夺了天地间所有的月色清辉,走到哪里,便生出一地的皎洁如银。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无端的,白若梨心中生出这十个字来。
“东家,少爷!”他抱拳一一见礼,才把点心往白若梨面前一送,微微一笑,客气而疏离,“夫人,这是媚娘嘱咐做的点心,按照您的喜好,少糖!”
女子的闺名,向来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称呼,看来这齐修与媚娘的关系是真的很不一般。
离得近了些,白若梨这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与媚娘如出一辙。方知,他原来也是喝了酒的,只是酒量比媚娘好上不是一星半点。
他这人面上带笑,举止言谈得体,待人虽说疏离却也还算客气,只骨子里的那股傲气,虽说极力地掩饰,却还是能窥到一星半点。
文人嘛,难免都有些傲气。他们的傲气长在骨子里,是铮铮的傲骨,宁折不弯。哪怕换了一种行业,那份傲气也早融入了骨血,随着天长日久,不会削减半分。
盈盈下拜,白若梨笑道,“如此,妾身便多谢齐公子了!”起身时方才接过点心,好像顺手为之。
两盘都是精致漂亮的糕点,带着特有的甜香。洁白的骨瓷莲花盘,上面躺着五只小巧可爱的兔子形豆沙糕;冰裂纹的盘中盛着一只如盛放牡丹般的粉红色糕点,周围点坠着数只碧绿的青团。
齐修的手又细又长且指骨分明,看上去就十分的好看,右手上还有惯常握笔留下的老茧。这样的一双手,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整日流连厨房的厨子。
白若梨以前见过长安谷中一位大儒前辈的手,也是这样的漂亮纤长,只不过那是位真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嘴上时常挂着“君子远庖厨”的酸言。
这齐修,同一般的儒生很不一样,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齐修没受她的谢,伸手去扶摇摇晃晃的媚娘。可能是他抓着她另一只手的力气有些大,她的脸白了几分,却到底没有挣来他的手。
媚娘早年遇人不淑,过的着实不易,身为师父,白若梨自然心疼。加之这几年媚娘侍奉自己如同亲母,白若梨看在眼里暖在心里,也盼着她能早日走出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此番看到她同这齐修关系匪浅,白若梨是打心底里高兴。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如今再看这齐修,白若梨当真是万分的满意,恨不得立刻将他与媚娘凑成一对。
“齐公子可有家室?”白若梨突然开口出声问道,语气也带了几分热切。
本来就是初次见面的人,这话问的委实算是无礼,的确会让人不喜。
然而,齐修也不知道是真的好涵养还是真的不在意俗礼,竟然回答道,“在下不羁惯了,哪个女子会愿意委身!”
“那,公子觉得我这劣徒如何?”白若梨再次问道。
媚娘的酒醒了一大半,拉了拉她的手,嗔道,“师父,你今天怎么竟是胡说八道?也不怕失礼人前!”
齐修却笑道,“我十步杀一人兮!我千里不留行兮!我斩尽世间红粉骷髅兮!”
“你说谁是红粉骷髅?”媚娘这下子是彻底酒醒了,窜上去揪齐修的耳朵。
齐修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让她得手,直接就窜了出去,边跑还边喊道,“你不许使用法力!白媚娘!你用法力对付一个普通人,不觉得羞愧吗?”
远远的,众人还能听见媚娘坏笑的声音传过来,她说,“羞愧?那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我就用法力,你能怎么样?齐秀才哪里是普通人,对付你,我没有一点心里负担!”
楼潇潇莲步轻移,来到白若梨身边,轻启朱唇,笑道,“方才,你可是乱点了鸳鸯谱了!这齐修虽无家室,却是有一个未婚妻的!”
白若梨尴尬一笑,“倒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