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夜解释道,“这是父亲誊写的,平日里我也可以照着练字。”
白若梨不得不再次感叹,“他有心了!”
薄薄的纸张,雪白光洁,触手处特别是柔滑细腻,翻动间,又墨香袭人。
翻到那一页,白若梨将书平摊在花月夜眼前。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白若梨徐徐道来,没有夫子们那么抑扬顿挫,却自有一番纯粹之感。
花月夜皱眉,“母亲为何会喜欢这样的诗词文字?”
“哪样的诗词文字?”
“孩儿虽不能完全明白,却也听的出这说的是民间疾苦。”
“阿夜以为百姓不苦吗?这两年虽说是风调雨顺,但老百姓未必就真的可以安居乐业。”
“可是,薛伯说,众生皆苦!既然已经风调雨顺,为何百姓不能安居乐业?”
“薛伯?”白若梨挑眉,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薛朝谦,也就不去计较,只继续说道,“阿夜,这世间远没有你以为的安逸太平!大凉已经统治人间太久太久了,而皇甫世家终归不可能长治久安。须知,这世间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母亲的意思是说国家会破裂,会打仗?可是,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人皇皇甫震天是个了不起的君王,还说他,执笔挥毫可安天下,提枪上马可定江山。”
“皇甫震天的确了不起,有他的大凉也无人敢犯。可是阿夜,你别忘了,他终归只是个凡人,会生病,会老,也会死。若是没有他,谁又说的准?”
饶是再成熟,花月夜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年华,提及死亡,本能的就会畏惧起来。
然而,花月夜虽然害怕,却还是能保持表面的冷静。
白若梨看他如此表现,不禁笑了一下。
她不怕花月夜承受不了,因为她相信经过之前的事自己的儿子已经足够坚强。
死亡并不可怕,天下大乱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无知,是因为无知而衍生出来的恐惧。
她接着说,“前两天,媚娘出去了,我派她去昌州花家取一些往年的陈茶。你猜,方才我来之前,她传回了什么消息?”
“陈茶?母亲让师姐去取陈茶做什么?”花月夜显然把重点放错了地方,疑惑问道,“庄子里也有去年剩下的陈茶,何必还要再跑一趟昌州?”
白若梨倒有几分跃跃欲试,开心地说,“我之前看镇子上有人煮茶叶蛋在卖,就想着自己做,又不知道哪种茶煮出来的茶叶蛋好吃,这才专门让媚娘去花家取些不同种类的陈茶。”
他倒是甜甜一笑,说了句,“母亲尝试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和父亲试吃。”
白若梨不语,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做好,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同花月夜讲。
花月夜倒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师姐此次带回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
“媚娘告诉我,皇甫震天派去百越之地拓荒的兵将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
“书上说,百越一带地广林密又多瘴气。拓荒的兵将不认识路,一时没能出来也属正常。师姐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可是,那些人已经消失一年了。”
“什么?会不会是……逃兵?”
“且不说,大凉朝的将军们治军严明,哪怕在同妖界的战场上也鲜少出现逃兵。就算这些拓荒的兵将中真的出现了逃兵,可一个两个逃了,难道那八百余人还能都逃了不成?”
“也有可能是他们叛国了。”
“叛国是多大的罪,也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敢犯的?叛国罪,往下数诛九族,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要挖坟掘墓!更何况,这可是八百多人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隐藏起来了?那么大的目标,天下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那母亲的意思是……是……是他们都……都死了?”花月夜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她点了点头,说道,“先是长安谷八月降雪天寒地冻,接着极北苦寒之地的冰雪又莫名融化,如今这么多人又在百越之地无故失踪。还真是个多事之秋!看来,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变天?”宸月不解,难得天真,“是要下雨了吗?今年还没下过雨呢!”
她摇了摇头,“大厦将倾,国将不国!”皱眉沉思,良久才又说,“如此看来,我该去找朝谦卜上一卦,毕竟月华庄里有这么一大帮人要养。还该告诉宸月一声,也好让魔界之人好自为之。晚些时候,你爹若是来了你这里,你就让他尽早去找我!”这番话说完,她急忙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若不是此番同花月夜说话凑巧话赶话谈到这些,就连白若梨自己也没有想到情况已经如此严峻。
花月夜起身,送了两步,恭敬道,“母亲尽管放心,此事如此紧急,孩儿一定会转告父亲!”
彼时,她已行到门口,闻言回眸一笑,“阿夜放心,就算天塌了,娘也必定护你一世周全!”她虽面上带笑,目光却坚定中透出股让人心惊的狠厉来。
为母则强。作母亲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接触到她的目光,花月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低下了头,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后又快速抬头,作揖行礼道,“孩儿恭送母亲!”
短时间之内,先是知道自己不是爹娘亲生,接着又听说天下即将大乱,他不无知却无畏,远胜许多大人。
白若梨欣慰一笑,终于迈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