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若梨离开了月华庄,一路向着黎山而去。她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总觉得到了黎山一切疑惑都能解开。
在黎山,她失去了宸月;也是在黎山,她认识了傅九云;还是在黎山,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多年过去,黎山也早已恢复成了当年的风景如画,尽管遇到这样干旱的年景,也还是美丽的。只山上黎山派的宗门还是一片废墟,那废墟默默伫立,似乎是在诉说着那段峥嵘的历史。
故地重游,故景落寞,故人不再。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但是,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遇到叶阳。
当年的废墟上,建了一间草屋,屋前种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屋后有一座没有碑的孤坟。
叶阳穿了件泛白的青衫,就站在草屋门前的阴影里,正在画画。
白若梨走过去,看见他水墨晕染下的依旧是那一个嘈杂的江湖。
她当年赶到那地牢的时候,叶阳就在画这样一幅画:走街的货郎,倚楼的花娘,贪玩的孩童,蹒跚的老者,纨绔子弟打马街前,江湖侠士仗义相助……喧嚣、热闹却又带了点落寞。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阳的画上却还是那些人、那些事,连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不差分毫。
霎时之间,恍如隔世。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不过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就又回到最初的模样。
最后一笔落下,叶阳抬头,看见是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痞痞一笑,张开了手臂,“花妹妹,许久不见,真是想念你想念的紧呢!”
白若梨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哦?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油嘴滑舌,像街边的泼皮无赖。”
“这叫亲切!”叶阳尴尬地放下了手,挑眉戏虐道,“你倒是变了不少!”
“哪里变了?”
“我认识的那个花与幽,不是这样的。她一身的荣光,整个人就像是初生的太阳,光芒万丈,锋芒毕露的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眼,只能够仰望!”
“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样高。”
叶阳戏谑道,“你可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里天赋和修为最高的,我对你的评价自然高了!”
白若梨不置可否,对叶阳说的这话却是不信的。
叶阳又指着那画说道,“看看我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挺好看的。”白若梨如此说道,多少显得有些敷衍。
她自幼学的是修炼大道,对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事都不是很了解。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白若梨不会品鉴什么书画,她看这画,也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叶阳却不满意,“你这也太敷衍了吧?一点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
白若梨讪笑,“好吧。我很感兴趣。你这画的是什么呀?真是太好看了!”
叶阳虽然依旧觉得她不真诚,却也没有再计较,倒专心说起那画来,“这是天之劫前一天,我在当时国都上阳的所见所闻。天气很好,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没有人知道第二天会发生那样的事!”
“然后呢?”
“然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嗯?”
“我不记得天之劫发生的事,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只记得拼命要活下去。后来,我就成了魅,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记得我在上阳看见的一切,只记得活下去。”
他说的平静极了,可是那种连自己都没有却还执拗的拼命要活下去的孤独与绝望却让人心惊。
他说,“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我是叶阳,是黎山创始人叶黎的弟弟,需要阻止现在的叶家人,他让我跟着花倾城去花家,让我去找你……直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以为我是叶阳,可是黎山都没有了,叶黎也死了,我却一点也不难过。”
“是什么人?”白若梨直觉那个人自己是认识的,“让你去找我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叶阳摇头。
白若梨有些失望,突然又想到了她认识的另一个魅,傅九云。她认识傅九云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未听他谈过以往的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把一切都忘了。
“但凡是魅,都是因为执念所化。”叶阳突然说道,“想来,我的执念就是那最后一天的安宁吧!”
傅九云的执念又是什么呢?白若梨暗自想到,嘴上却说,“如此看来,你还是个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好人了。”
“本来就是!”叶阳挑眉,“我可是个英雄呢!”
她坏笑,“那么,请问这位不记得自己的英雄,既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叶阳,你还在黎山干嘛?”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出口的话却有些无奈,“我当年就是死在此处的。”
“后面那坟……”
“是我自己。我睁开眼就在这黎山,我走不出去。直到那个人来到这里,他让我附在一块玉上,可以暂时离开黎山。”
“走不出去?”白若梨大惊。
叶阳却点头,“你们都离开之后,我进了藏宝阁,翻到了暗门,找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不管是怎样成为魅,都走不出他成为魅的那个地方!”
走不出他成为魅的那个地方!走不出他成为魅的那个地方!这句话不断在白若梨脑海中回荡。
薛瞎子说,天之劫后,这天地间根本不可能再有返阳丹。叶阳也说,魅走不出他成为魅的那个地方。
一个两个都没有怀疑傅九云,可他们的话却让傅九云这个人一下子漏洞百出。
细细想来,傅九云的出现太巧了,巧的经不起任何推敲。
良久,她突然喃喃自语,“是了,是了。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