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见宸月的心情如此迫切。
可是,白若梨不能去见!
阔别百年,她方才回谷,既没有去祭拜先祖,又没有在几个近亲的坟上添上一捧黄土,若是现在就这样一走了之,难免有些不近人情。
白若梨本来就不大通晓人情世故,大可以转身就走,可现在的长安谷已经禁不起一点不合的传言了!
白若梨到底还是留了下来,还住在神庙的那间耳室里。她的性子寡淡,在谷中除了几个整日都忙于所谓正事的兄弟又没有什么说的上话的故人,所幸就整日在住处修炼。于是,在那些年轻弟子眼中,便成了个神秘且不好亲近的主。
这几日是四嫂的预产期,因为是白家小辈的第一个孩子,所有白家人都很重视,谷中住进了好几个产婆,就连四嫂娘家那边也来了人。
白若溪代尊主位的第二年,娶了姑苏城公仪家的大小姐公仪绿娆。
两个人谈不上多么相爱,不过是联姻。算不上谁高攀谁,长安谷是修仙大派,公仪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公仪家需要长安谷的声名,长安谷也需要公仪家的实力,各取所需罢了。
这位四嫂,长相一般,无才无艺,还有点小姐脾气,好像是一无是处。但,她的天赋很高,修为在公仪家是数一数二的、在长安谷也是十分出挑的。更重要的是,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分人,对白若溪是真的挺好的,而且识大体,不会做有失身份的事。
对夫君好,能共同分担事务,识大体,不小家子气,若只是联姻的话,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白若梨不大喜欢自己这位四嫂待人时不自觉的颐指气使,故而虽然也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却怎么也不愿凑到她跟前去找气受。
八月十五,中秋节。
白若梨盘膝坐在梦魂树下,正在修炼。在她的头顶上,代表她的那颗梦魂果璀璨非常,好像最漂亮的水晶。
如今的梦魂树,不比之前,似乎暗淡了不少。第一排还有两颗梦魂果,他们那一代只剩下白丹晨和白丹枫两个人了。第二排也没有了白若云和白若棠的梦魂果,不过不同的是,后者是战死,而前者是谷中的叛徒。
白若梨这一代人所对应的梦魂果,要么是像老八老九那样天生暗淡,要么就是像二哥那样后天无光,真正还有那么点璀璨之意的,只剩下四哥、六哥和她了。
阳光穿过洞顶的水晶,洒在她的身上,镂空梨花花朵的白裙子,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突然,梦魂树闪了一下。
白若梨若有所感般睁开了眼睛,就见梦魂树剧烈摇摆起来,像是在跳一支神圣的祭祀舞蹈。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梦魂树……开花了!
梦魂树开的花,不像它的树和果子那么诡异,是圣洁的白色,类似于琼花,开的满树都是。
这是白若梨第一次看见梦魂树开花。但族中的记载里提过,每次这一代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梦魂树就会开花,然后结出每个人所对应的梦魂果。
白若梨知道,这是因为四嫂要生了,白家第四百一十六代的第一个孩子将要来到长安谷。
花香越发浓郁,像是百年的陈酿,让人沉溺其中,醉的一塌糊涂。
到了某个临界点,所有的花朵纷纷从枝头坠落,犹如落雪。
白若梨起身,就看到第三排的位置出现了一颗梦魂果,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侧耳倾听,白若梨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她知道,这个将要叫自己姑母的孩子出生了!
她翘首以待,足足等了一刻钟,却再也没有梦魂果出现。
盛极必衰!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意识里,骇的她险些摔倒。
老九白若葵颠颠跑进来,边跑边嚷嚷,“七姐,七姐!四嫂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我还没见过梦魂果出现呢!快让我看看!他们这一代有几颗梦魂果?”
白若葵有白家人的好容貌,长的很像她的亲姐姐白若梅,但性子却很是跳脱,算是白家人少有的活泼开朗。她穿了鹅黄色裙衫,笑靥如花,明媚的不像长安谷白家这样大门大派出来的人。
看见了梦魂树的变化,白若葵一惊,大声说道,“七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若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长安谷白家过去的四百一十五代里,没有哪一代是只有一个人的!
白若葵过来拉她,恐惧担忧,惨白着一张脸,“七姐,这可怎么办啊?”
只有一个人,意味着白家必须交给他,不论他成才与否;意味着他不幸夭折,白家就真的完了;意味着盛极必衰,白家的时代即将过去。
白若梨的脸色也不比白若葵的好看到哪里去,但多年的阅历还是让她保持着几分理智。她突然想起宸月留下的东西里,有一本关于巫术的古书,里面记载了一种用至亲之血设下的咒术。
当胸拍下一掌,白若梨一口鲜血喷在了面前的梦魂树上。她闭着眼喃喃自语,每开口一次梦魂树就红上一分,而她的脸就白上一分。
等到她的脸惨白如纸,梦魂树已经鲜红似血。
她再次开口,只低喝了一个“起”字。
梦魂树这次褪去了血色,只是第三排的位置上好像遮上了一团血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白若梨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失去意识前,嘱咐白若葵,“九妹,今日之事,你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吧。你且记得,你来的时候,梦魂树已经这样了,我也已经昏迷了,往后不管是谁问你,你都得是这个答案。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我醒了,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望着白若梨跌坐在地上的身影,白若葵本来惊慌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平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