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梨还能说什么呢?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在面对那些年轻弟子脸上的欣喜笑容时,她还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欢迎的仪式盛大隆重,接风的宴席也是盛大隆重的。若不是因为白若梨当年是被贬出谷,白若溪都能宴请四方。
可能是因为心境的成熟,也可能是因为听了白若生的话,白若梨总觉得这一切透着股心虚的意味。
吃过了饭,白若梨已经有些微醉,晃晃荡荡地回住处,竟然拐到了无情峰。
无情峰在长安谷的西北方位,是长安谷群峰中的第二高峰,仅次于作为主峰的了悟峰。但论到陡峭,无情峰却是了悟峰都拍马不及的。
无情峰山体呈九十度,直上直下,无处可攀。山上到处都是被风沙侵蚀成各种形状的岩石,就连山上的土壤都被西北风带走了大半,更不要说植被了。这是寸草不生的山峰,故而白家先祖提了“无情”二字作为此峰的名字。
白若梨也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来到了无情峰的峰顶。
因为环境恶劣,无情峰上根本没有弟子居住,只是作为护谷大阵的一角存在。
西北风呼啸而来,哪怕是初秋,也让人清醒了不少。
甫一清醒,白若梨就看到了不远处山石上的白若溪,好像要羽化成仙的白若溪。
白若溪站在很微妙的位置,哪怕再上前半步,等待他的都是万丈深渊。
阳光穿过秋日稀薄的云层,洒在了他的身上。那一朵朵金边勾绣的牡丹爬满了他的白袍子,可他身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的雍容华贵,只有说不清的无边落寞。
可,白若梨就是觉得,眼前的四哥,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整个白家、整个长安谷的骄傲!
白若梨没有放轻脚步,故意将一地的碎石子踩的“嘎吱”响。她走向他,就像在完成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使命。
听到响动,白若溪半转过身子,脸上还带着浅笑,他说,“七妹,你来了。”
“嗯。”白若梨点头,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欢快来形容。
白若溪转了回去,继续望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白若梨走过去,和他并肩,看着脚下黑洞洞的悬崖。
“四哥,你累吗?”白若梨目光未变,声音显得有些幽幽的。
白若溪依旧望着远方,只是说,“这么多年,七妹累吗?”
白若梨默然。
白若溪又说,“我们脚下的山石,在没有白家先祖的时候就默默地存在了。那时,它们支撑着天地,托举着山上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后来又容纳了咱们白家的数辈人,接受了长安谷无数的弟子。它们所承载的,是生命的重量!”
白若溪顿了一下,没等白若梨开口,他就又继续说道,“你说,山石累吗?它们也累!可是,日子还要照过,它们还得坚持下去。”
明明他说的是山石,白若梨却听出了他心底的无奈。
“四哥辛苦了。”
“我不辛苦!人这一辈子,总要做这样那样的选择。一个人所谓的岁月静好,总是需要有另一个人代替他负重前行。而我,很乐意做那个负重前行的人。”
白若梨突然有些想哭,因为她心疼她的四哥。她的四哥就像是这脚下的山石,一个人肩负起一切,默默承担,无处诉苦,无法软弱,不能倒下,只能负重前行!
“真高啊!”白若梨像个小女孩一样伸出手去够天边的浮云,早已泪流满面,她却笑的开心,“四哥你看,我们站的可真高啊!为什么这么高呢?”
白若溪一愣,好半晌才伸出手臂环住了白若梨的肩膀,“我们长安谷旁的没有,就是山高!”
听出了他话里的挪揄之意,白若梨破涕为笑,“四哥,这还是你第一次同我开玩笑呢!”
“当年,七妹是赫赫有名的白七小姐,天赋异禀。而我呢?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别说是同七妹开玩笑,便是走到你身边去,你那清冷的性子也足够让我止步不前了!”
“我的性子清冷,四哥的性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吧?想当年,我不过是捡了四哥扔掉的玩具,就被你打了一顿。若是只有四哥打我,我也就认了。可是,你竟然还跑到我父母面前告了一状!你打我,过几天也就好了;我父亲的那顿鞭子,硬是抽的我一个月下不来床。若不是有大伯和姑母求情,四哥今日怕是见不到我了!”
“嘿嘿……”白若溪傻笑,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所作所为。
“这是多大的仇怨啊?不过是一个不要的玩具,也值得四哥这样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我不是也小嘛!”
“四哥当时只是样貌看着小,实际上已经十四了吧?我儿子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帮我处理月华庄和魔族的事了。四哥十四岁的时候,却还在欺负自家妹妹。”
“你儿子?是了。十一弟同我说过,二哥也同我说过,是叫花月夜吧?”
“嗯。”
“孩子是……”
“我同宸月的。”
“难怪,难怪没有他的梦魂果!”
“……”白若梨心说:没有梦魂果是因为他是我收养的,和他父亲是不是魔族没有任何关系!
“这孩子的名字也是有趣的。乍听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其实是希望你们三口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吧?”
“凑巧罢了。”白若梨如此说道。若是没有白若溪的这一番话,她是万万想不到这一层的。
“我听说,宸月为你种了一院子的将离草?”
白若梨难得脸红,“四哥,你都是听谁说的啊?什么将离草……等等,你说它叫将离草?”
白若梨不知道还有这种叫法。她原以为是因为芍药象征爱情,如今看来,宸月种花时的心情根本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