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梨一边往住处走去,一边吩咐道,“鹰哥,把阿夜和伽兰叫过来,就说我在芍园小筑。”
“是,夫人!”鹰哥心中还为方才的事感到惊奇,却也还是应下了,匆匆离去。
此刻已经是十月份了,虽然还没落雪,但却已经很冷了。
那一大片芍药花海早已凋零,枯黄的枝干上只余下几片黄褐色的叶子,更多的叶子早被前两日突至的寒雨和冰雹打落进泥土里,曾经花开满园时多灿烂,现在就有多凄凉。
“世人常说,人走茶凉。如今方知,人不在了,就连花也败了。”白若梨很小声地感概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无力感来。
“花有花期,花期一过自然衰败,倒叫你凭添这许多感慨!”薛瞎子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声音不大却戏谑意味十足。
白若梨一愣。
薛瞎子又说,“你自己过来,我们和宸月在一起。”
白若梨眼前一亮,却不动声色地对着闻讯赶来的伽兰说道,“你告诉阿夜,今天先不用来找我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我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了。”
“奴婢陪您去休息?”伽兰试探地问道。
白若梨摇了摇头,“不用了。这几日庄里事多,你也累了,下去好些休息。这几日我休息好了就处理门外这些事,也省的你们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
伽兰纠结了一下,才算勉强答应,掉头回去了,不过也是一步三回头。
穿过鹅卵石小路,道路两边尽是芍药花的残骸。空气中除了雨后泥土的土腥味,还弥漫着植物腐烂所特有的霉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虽不至于令人作呕,但也绝对不好闻。
路的尽头有三间小屋,小屋旁边只剩下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以及树下同样光秃秃的石桌石凳,藤椅和秋千架早因为天冷被搬进了室内。
这三间小屋,中间最大的是白若梨和宸月的居所,左边的屋子里是书房,右边的屋子里只有一口天然的温泉。
白若梨径直走进书房,书房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很难想象堂堂魔君大人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办公。
书架上书不少,但大多都是些修习的功法和妖精鬼怪的小说。陈列架上摆放着各种武器,每一样都缩小成了簪子的长度。书桌上放着最顶级的文房四宝,但很显然很少有人用到。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放着白若梨亲手绣了鸳鸯戏水的椅袱和椅褡,看上去就像是长的难看的鸭子。糊了水绿细纱的窗,下面放着未刷漆的贵妃榻。
白若梨伸手拨下头上插着的剑簪,顺手插进墙上的钥匙孔,轻轻地转了几下。那墙壁从中裂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没错,钥匙孔就在墙上,以一种大大咧咧的姿态正对着门口。
迈步踏上台阶,墙壁在自己身后闭合,眼前竟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甬道,地面是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头顶按照星星的轨迹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两侧的墙壁上还有精美的浮雕。
甬道里空气干燥,通风良好,所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霉味。
通过甬道,气温骤降,眼前豁然开朗,入眼处是一片清冷却明亮的世界。
入口处是数级向下的台阶,温润光洁的汉白玉排列整齐。
下面是一口清冽干净的泉水,显然这口泉并不小,充斥着整个空间。
水中养着一些彩色的小鱼,不惧寒冷,还兀自游的欢快。
泉水正中有一处白玉台,停放着巨大的棺椁,犹如水晶的玄水冰棺棺体上游走着翠绿的寒玉髓,棺盖就在不远处的泉水里飘浮着。
周制规定:“天子棺椁四重,亲身的棺称椑,其外蒙以兕及水牛皮;第二重称地也,以椴木制成;第三重称属;第四重称大棺。帝后之外椁两重,多用梓木,因而其棺椁又称“梓宫”。上公、侯伯子男、大夫,以等差分别为三重(有兕牛皮)、二重、一重。士不重,但用大棺。又,天子大棺厚八寸,大夫士大棺厚六寸,庶人之棺只准厚四寸,无椁。”
后世帝王、贵族、士大夫,基本沿用此制。然,时也有逾制者。
很显然,宸月的棺椁便是逾制的,就单单那四重外椁和那八寸厚的大棺就可窥见一斑。
《通典·礼四五》中记载道:“周制......君里棺用朱绿,用杂金错;大夫里棺用玄绿,用牛骨错;士不绿。”
又有大唐制规定:“诸彝不得以石为棺椁及石室,其棺椁皆不得镂彩画,施户牖栏槛,棺内又不得有金宝珠玉。”
宸月的棺椁虽不曾镂刻描画,棺中也无金银珠宝,但棺椁之上流动的寒玉髓已然胜过一切装饰,左右手各握着的火云珠和碧水珠更是稀世的宝物。
从入口处到白玉台也是按照着某种特殊规矩交替排列的汉白玉台阶,台阶刚刚过水面一些,既不会显的突兀,也不会沾湿鞋子。
媚娘背靠着棺椁坐在白玉台上,眉头紧紧皱着,一手还揪着胸口的衣服,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衣,她却还在不停地发抖,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痛苦。
薛瞎子就站在她旁边,一如既往的只穿一件黑色的单薄长衫,正俯身去看棺椁里的宸月。许是这几年的生活随性了些,薛瞎子白了一些、也胖了一些,虽不至于变成个白胖子,但到底不再是过去那副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的模样。
媚娘抬头,对着薛瞎子嘟囔道,“前儿伽兰来送这裘衣,带来了青丘的消息,说族中长老们寻不到我,便囚禁了我的妹妹。只因当日我回青丘盗取九尾之心时,宁儿虽然看见了我,却念在姐妹情深的份上放了我一马。九尾之心交由她看守,如今却被我盗来……可怜了她,白白受了这许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