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弃剑。将大夏龙雀剑弃于弱水河。”
张靖的话让非衣不知所措,作为一名剑客,非衣在得到大夏龙雀剑之后,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要弃剑。
来八百里镇的路上想过不再动武不再习武,但从未想过要弃剑,更未想过要将救过她不知多少次的大夏龙雀剑弃于鸿毛不浮的弱水河之中。
“为……为什么?”非衣有些狐疑,不明白张靖为何如是说,想到在进入八百里镇前,张靖邀她浏览澎湃汹涌的弱水河景,自己还颇为高兴,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游玩,而是要让自己弃剑于此,念及此处,非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愠怒,言语也硬了一分,“张公子何出此言?”
听到非衣没有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用张公子来称呼自己,张靖也知非衣心中有些不悦,但让她弃剑这一点是张靖绝不会退让的事。
张靖说道:“大夏龙雀剑凶戾非常,当日与欧阳疯癫一战时我便已说过,如今你我隐居八百里,已不需动武,亦不需用剑,如此凶戾之器怎能放入家中。”
“不行,大夏多次护我,救我。我不会因隐居而弃他不顾。”非衣大声道:“纵然它凶戾,但也是为了保护我,你也应该知道,梦痕一战,若是没有它最后拼命保护,你我早已死于梦痕之手,哪有今日隐居。”
张靖沉默了,他叹了口气,大夏龙雀剑从梦痕手下将他与非衣护住的事他如何不知。而且据非衣所说,平日里与她心神相同的大夏龙雀剑在那一战之后陷入了沉眠,可见它护主是不惜一切,不顾一切的。
只是纵然有万般恩,也无法抹去他屠灭固原凌府满门的事。
对张靖来说,凌府不仅是恩人,也是……
凌府之仇怎能不报,凌曦之仇又怎能不报……
“如果,你必须选一个呢?”张靖缓缓开口,语气冰冷质硬。
“什么?”
“弃剑弱水河,或者与我隐居八百里镇。”
非衣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张靖竟然会如此逼迫她做一个选择,在这一刻,无数想法万般情绪涌入脑海。
失望,没想到被大夏龙雀剑救下的张靖竟然会让她于此弃剑,沉入弱水河中的大夏龙雀将终年不见天日,弱水河鸿毛不浮,更何况是这样一柄剑。
难过,从未想过温和的医者竟会如此强硬的逼迫自己,让自己选择,在无论哪一个都会让她难过的选项中做一个选择。
无措,弃保护自己多次的佩剑,抑或是离开自己心动的人,不知道如何选择,也无法选择。
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得到大夏龙雀剑后的画面,以及在自己要被敌人杀死时,那柄剑仿若被人所御替她挡下杀势;灵剑能力出现后,放大自己力量的同时,还会替自己隔绝那些攻击的反震;无论多么危险的局面,总会保护她,隔绝一切的氤氲,拼尽全力哪怕灵识不再存在,也总会兑现相识的那一句诺言。
那一句“我会保护你”的诺言。
“我……”非衣的嘴唇颤抖着,纵然是她心爱的人,想让她放弃这柄一直守护她,救下她无数次的佩剑,她也无法同意,就像她曾经对大夏龙雀承诺的。
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放弃。
只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张靖再次开口了。
“灭凌府满门的,就是大夏龙雀。”
风打着旋,带起一丝尘土,在澎湃的弱水河映衬下,徘徊于两人之间。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在嘶笑。
“不……不可……不可能……”非衣的声音颤抖着,已经不再是对情感懵懂无知的少女很清楚凌府对她所心爱的男子代表着什么。
凌富的恩情,凌小宝的友情,以及……
那个叫凌曦的女人……
但是不可能是大夏龙雀做的,绝对不可能,离开固原的时候,大夏龙雀剑一直被自己带在身旁。所以不可能是大夏做的,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非衣不断地说着不可能,只是张靖的话让她绝了希望。
“梦梁前辈亲口告诉我的。”
“为了保护你不让你受罚,大夏龙雀凝出氤氲人形,替你完成了你的任务……”
“所以,我只能让你做一个选择了。对不起,我无法接受它还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所以只能恳求你做一个选择了”
张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如果没有凌府这件事,纵然大夏龙雀再凶戾,也曾经救过他,以他的性情断然不会让非衣弃剑于此。
只是,没有如果。就像那被唤作命运的马车碾出的道路一般,在这条路上,没有如果。
非衣颤抖着没有说话,当初汇报任务时便十分好奇是何人替她完成了任务,使她避免了受罚,原来还是大夏么?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告诉了大夏,纵然受罚也不能伤害凌府之人啊。
沉默,只有风声,与弱水河浪涛拍岸之声。
最终,张靖叹了口气,沉默有时候已经是一个回答了。
他默默的转过身,向着八百里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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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轻唤声让张靖停下了脚步。
大夏龙雀呛然出鞘,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保护少女与敌人交手。
少女的手悬出崖边,大夏龙雀剑锋垂落,指向那澎湃汹涌鸿毛不浮的弱水河。
非衣的手颤抖着,但是她的眼神却盯着转回身看着她的男子。
看着这个自己决定托付终身男子,非衣的眼中泛着泪光,也同时蕴含着一丝决绝。
“我……”
眼前浮现出大夏龙雀剑与她共同对敌的画面,少女的声音颤抖着。
“愿意……”
仿佛氤氲人形出现在眼前,张开双臂,将所有危险替她隔绝在外。
可是张靖为她医治的画面,与她策马共乘饮茶言欢的画面,不断的穿插在眼前,最终覆盖了一切。
“我愿意……为你弃剑,只盼你……不离不弃……”
言毕,那握剑多年的手松开了。
在这一瞬间,非衣仿佛看到了大夏龙雀剑上浮现出了一个氤氲人形,随着坠落,无力的向着崖上站着的少女伸出手,虽然是由氤氲而成的人形,但那不住开合的嘴仿佛在不甘、痛苦、无声的喊着什么。
氤氲人形没有展露出以往暴怒一般的咆哮。
只是无助的向崖上送开手的白衣少女,张着嘴喊着没有声音的话,伸出永远抓不住对方的手。
非衣闭上了眼睛,嘴唇也被贝齿咬破,血划过嘴角。
多年相通的心中清晰的响着氤氲人形的话,那没有声音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非……非衣……”
这是非衣第一次听到大夏对她叫着她的名字。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大夏龙雀穿过汹涌的河面,沉入了不知有多深的河水之中。
泪水划过少女的脸颊,也仿佛在已经无法听到那个声音的心灵上,刻下了纵横开阖。
张靖紧紧抱住了非衣,少女好像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倒在他的怀里。
只是少女的手一直固执的伸向崖边,而她的眼神也茫然的看着鸿毛不浮的弱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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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衣!”卧榻上的灰衣男子猛然坐起,但是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处,纵然坚强如他也忍不住低声痛呼。
看着灰衣男子醒来,床榻边一直守着的白衣小女孩在愣了一瞬后,惊喜的喊道:“龙雀哥哥!龙雀哥哥醒了!”然后少女高兴的跑到屋外喊起来:“云曦嫂子,阴姐姐,龙雀哥哥醒了!”
灰衣男子痛苦的捂着头,再度躺倒在卧榻上,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还是十分混乱,记忆呈片段的散落在他的脑海中。
过去和现在混杂,让他痛苦不已。
脚步声传来,男子偏过头,看向门口。
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他以为此生无法再见到的画面,散发着宛若仙女色彩的女子拉着白衣少女走入卧房。
他呆呆的道:“梦梁……非衣……”
不曾哭泣过的男子在这一刻,在记忆与现实重叠的一刻,被泪水划过了脸颊,他不顾身上的伤痛,冲下了病榻,将那个白衣少女紧紧的抱在怀里。
“龙雀哥哥,好疼……好疼啊……”娇弱的绯衣被龙雀抱的难受,她挣了两下,却发现挣不开,只好求助身边的女子,“云曦嫂子……好难受……”
梁云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出纤纤玉手点在了龙雀的额头上,一丝光华闪过,龙雀迷乱的双瞳终于回复了清明。
发现自己激动之下,将绯衣错认成了非衣,龙雀也禁不住脸上带上了一丝尴尬的神色。而身上的疼痛也在此时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绯衣逃出了龙雀的怀抱,脸上羞红的躲在了梁云曦的身后,虽然被自己的龙雀哥哥抱住让她十分高兴,但是处在情窦初开年纪的她更多的还是娇羞。
“绯衣,你先出去吧,我和龙雀有些话要说。”梁云曦拍了拍绯衣的头,“你去外面等你阴姐姐回来吧。”
绯衣应了一声,又害羞的看了看已经恢复平静的龙雀,跑出了屋子。
梁云曦也看着龙雀撑着身子坐回床榻,问道:“从梦里醒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