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的八十七口人不是非衣杀的。”
这是张靖在非衣离开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醉态中带着一丝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宛若仙女一般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张靖问道,连忙起身,惊慌的动作让桌子上的空酒瓶砸在地上,不是因为自己的丑态被仙女看到,而是仙女说出了他心底里最大的期望。
他不想相信凌府是被非衣灭的门,可是那几天去过固原的人唯一有能力做到一夜之间覆灭凌府的,也只有非衣一人了。
他找不到证据,没办法证明非衣没有杀凌府的人,不是向谁证明,而是向他自己。
更何况,非衣还是临梦阁的杀手。当他问及她去凌府的意图时,那吞吐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竟然有一个如仙女一般的人在对他说“凌家的八十七口人不是非衣杀的。”
这句话以及这个仙女在张靖的潜意识中,成了一个犹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这个稻草并不是那么美好。
“临梦阁客卿,回梦统领,梦梁。”
空灵的声音,直观的阐述让张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临梦阁……”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名叫梦梁的仙女。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梦梁淡淡的说道,“第一,凌家的人不是非衣杀的,灭了凌府满门的自有他人。”
“是谁,谁杀了凌富全家?”张靖质问道,但是莫名的,他相信了面前这个临梦阁的回梦统领。
但是梦梁并没有回答他,梦梁只是淡淡的说着她要说的第二句话,“第二,非衣为了替没有能力的你为父母报仇,已经前往连韶山和梦痕一决生死了。”
“什么?”张靖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身为临梦阁一份子的非衣竟然会为了他去和梦痕一决生死。
梦梁转过身,不再看他,手一挥,那紧闭多日的院门便已打开,如她所说,她来只是为了说这两句话。
如果张靖值得自己的徒儿这样做,那么说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张靖的喊声。
“告诉我,她在连韶山哪里!”
听着身后焦急的声音,梦梁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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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来不眠不休快马加鞭,让不通武艺的张靖疲惫不堪,若不是体内那由家传健体之术凝练出的一丝真气在不断滋养身体,恐怕早已昏厥。
但这也让他及时的赶到了连韶山。
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在山路上行走,直到见到了走进他心中的那个少女杀手,以及夺去他父母性命的仇人。
而这个仇人,正要再度夺去他生命中珍贵的人的生命。
张靖大喊一声,然后榨干最后的体力,大步跑去。他看到受伤倒地命在旦夕的白衣少女在喊着让他别过去。
过不过去?过去了又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都没有出现在张靖的脑海里。
其实,我只是在后悔,为什么父母被杀的时候,我没有在场,没有能保护他们。
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只有这句话,以及不想再次后悔的念头。
我要向她道歉,然后谢谢她来为我报仇。
最后,我还要保护她。
张靖坚定的越过了梦痕在地上划出的象征他生死的那条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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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痕漠然的看着在他面前抱在一起的男女,如果来的是回梦或者统领,他还会担心,但来的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内力的医者,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女杀手的末路之命。
“唉,我不杀医者,你走吧。”梦痕对张靖说道,自己当年杀了他的父母,虽然很愧疚,但并不代表他要偿命,放过张靖已经是他对过往愧疚的补偿了。
张靖将非衣从怀中放下,转过身,看着这个夺去自己父母,还将夺去令自己心动的人的家伙。
“我打不过你。”
“我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
张靖喃喃的说着,语气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是,我不会走。”
“我也不会看着你杀死非衣。”
他的语气渐重,仿佛也在坚定着什么。
梦痕漠然,虽然心中甚为愧疚,也为这医者的言行颇为感动,但这都没有意义,大局已定。他淡淡的道,也在阐述一个事实:“你阻止不了我,你什么也做不了。”
“的确,但是,我还是要保护她!”
“我要保护非衣!”
张靖说着,张开了双手,挡在非衣面前。
梦痕摇了摇头,手猛地一挥,真气带动的气流将不通武学的张靖吹开,看着被吹跌在地的张靖,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眼神中蕴含的话只有一句:“你什么也做不了。”
“住手!”张靖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梦痕怜悯的眼神中,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挡在他与非衣之间。
“放弃吧,只要我愿意,你根本阻拦不了我。”梦痕说道,他说的并不是假话,现在站在这里的,毕竟只是一个虚假的“梦痕”,张靖所谓的阻拦其实完全没有意义,如果不是因为对夺去张靖父母生命有所愧疚,他完全可以“穿过”张靖,杀死他想保护的人。
只是,他不想当着他的面,夺走他重视的人的生命。
虽然不会改变他要杀那个女杀手的意愿,但至少,要让这个因为自己而痛苦的人少一丝心痛。
这是梦痕的怜悯。
张靖没有走开,也没有放弃。他捂着因为刚才真气冲撞而疼痛异常的胸口,原来非衣为了他和这么强大的人一决生死。
他扭过头看了眼从之前便一直喊着让他离开的女人,微笑了一下。
“我要保护非衣。”他扭回头,对梦痕说道。
“我要保护这个走进我的世界,打乱我的生活的人!”
“我要保护这个为了我不惜一切替我报仇的人!”
“我要保护这个女人……这个让我心动女人!”
张靖大声的喊道,坚定的意志让梦痕也颇为动容。
自己为了什么而挥剑?为了什么而夺取他人生命?
不正是为了这种令人感动的坚持么?为了那些没有力量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事物的普通人而挥剑,为了那些弱者而变得强大,为他们挥剑么。
可为什么,自己却站在了这份坚持的对面?
梦痕漠然的看着张靖,虚假的“梦痕”做不出表情,可远处的本体梦痕却陷入了一丝迷惘。
本体梦痕用因为过度催动能力而流出鲜血的双眼望着远方那几乎看不见的小屋,叹了口气。
“或许以前我会为了你们挥剑,但现在,我要做的,是为我自己挥剑。”
“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事物。”
“抱歉。”
随着本体梦痕的呢喃,虚假“梦痕”的手再度抬了起来,蕴含着内力的手刀不断宣泄着真气,象征着他必杀的决心。
“我不会再说让你离开的话了,那是对坚定信念保护心爱女人的你的一种侮辱。请原谅,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梦痕看着在真气流下艰难挡在非衣面前的张靖,说道,“永别了。”
手刀狠狠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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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有注意到,对峙的张靖和梦痕,以及非衣,没有人注意到。
在张靖喊着要保护非衣的话时,本已因过度消耗天地之气而陷入沉眠的大夏龙雀,竟开始颤动。
若是梦梁在此,定然会无比惊讶。
对于灵剑来说,天地之气耗尽而陷入沉眠,就好比人类昏迷休克,甚至更为严重。
但是本应已没有力量、没有意识的灵剑却再次颤动,甚至从剑柄处又隐隐渗出的天地之气,意味着什么,恐怕只有已化为剑灵的梁神剑梦梁才能知道了。
张靖保护非衣的喊声以及那决心,浸入了正处在感悟人间七情六欲阶段的大夏龙雀身上,一直排斥拒绝化灵的大夏龙雀在虚弱时无法回避这种情感的融入。
不,应该说保护非衣本就是大夏龙雀源自灵魂深处的执着,张靖保护非衣的决心只是让陷入沉眠的大夏龙雀再次苏醒。
苏醒的大夏龙雀也再次涌出了天地之气,吸纳的天地之气耗尽,那就用灵剑维持灵识本源的那份力量!
那是不惜一切,哪怕自己将因此不再存在也要使出力量的决意。
那是为了保护主人不惜身死的决意!
我要保护她!伤害非衣的!都要死!
源自灵魂深处的执着将大夏龙雀的决意在梦痕脑中炸响,突然爆出的多彩氤氲将梦痕挥下的手刀隔绝在外。
“大夏!”非衣惊喜的喊道,爆发出的氤氲意味着什么她最为清楚。这个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她的佩剑再一次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多彩氤氲呈球状将非衣护在其中,可无论如何凝结却无法凝出人形,毕竟这只是干涸的湖水中那残存的一点水洼,不足以让大夏龙雀展现出可以击倒回梦的暴力,甚至连人形也无法凝成。
非衣拉着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张靖,站起了身,忍着腿伤的疼痛,将手中有些暗淡的剑高高举起。
“大夏,谢谢你一次又一次的保护了我,那么,之后的事,让我们一起做!”下定决心的不止是梦痕、张靖以及大夏龙雀。
还有这个伤重的少女。
这几个月来,少女得到了太多太多以前不曾想过的经历。
从来只懂挥剑,执行任务的少女在这几个月里,认识的一个善良的男人,被他所吸引,被他所误会,被他所保护。
本应自己替他报仇,却怎能被他所保护。
非衣将剑举起,保护她的多彩氤氲在她的意志下,重新凝回了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