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充车队进入南都后,各门各派皆寻了地方蛰伏下来,而以易明煜为首的昆吾山庄弟子则以劳工的身份混进了地宫之中。他们被打乱分派给不同的监工,如此一来倒是更方便他们偷绘图纸。地宫中的机关大多数已被吉晚兰破去,但地宫面积太大,偶尔也有未顾及之处,因此劳工被机关所伤之事常有发生。
监管易明煜的监工对他意见颇大。易明煜作为昆吾山庄的少主,从小养尊处优自是一定,劳工干的粗重活他又岂会染指,因此落在监工眼里,他便成了个偷奸耍滑之人。因地宫关乎皇室安危,监工都是工部的人,对机关多少了解一些。这个监工也是如此,他本就看易明煜不顺眼,又发现劳工中竟还莫名其妙有人去拍那小子的马屁,心中的不满自然更甚。方才他瞥见一处漏掉的机关,便怪笑着一指易明煜:“你,到那边去。”
易明煜挑眉望了一眼那监工所指之处,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走了过去。那监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易明煜死在机关下的美好画面已被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个完整。
地宫本就是昆吾山庄所建,一些重要位置的大机关都未必能难倒易明煜,更何况一个被忽视的小机关?易明煜将那机关枢纽拆了往监工脚下一扔,双手交叉在胸前冲他得意一笑。
监工很生气,他指着易明煜的鼻子怒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懂点机关之术就能偷懒,到时候你能不能拿到工钱,还得我说了算!”
易明煜被他逗笑,忍不住想出言嘲讽一番,一旁的昆吾山庄弟子急忙陪着笑脸打圆场,好说歹说,才让那监工作罢,只是他实在不想望见易明煜,索性怒哼了一声,甩着膀子走开了去。
那弟子见监工走远,连将易明煜拉至角落,心有余悸道:“少庄主,这里可是南都,切莫依着性子胡来。”
易明煜嗤笑道:“薛连,我看我们这趟可是白来了。你看看这里的工事,堪称狗尾续貂,就此等水平,那工部还妄想对地宫进行改造,呵,简直可笑。”
薛连惶恐道:“少庄主,千万小声些,此处人多眼杂……”
易明煜浑不在意,他理了理袖口,道:“明日我可就不来了,省得看了生气。”他顿了顿,忽然笑道,“听说这工部侍郎是靠破机关选出来的,呵,一个开锁匠,还想造个玲珑匣不成?”
“哦?阁下何出此言?”吉晚兰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不远处,听见易明煜的“高论”忍不住出了声。
易明煜见来人是个女子,又穿着官服,便猜到她的身份,只是他目中无人惯了,浑不把吉晚兰放在眼里,便装作不识得她的模样说道:“张家丢了钥匙回不得家门,找李家屠夫帮忙,李家屠夫举起剔骨刀砸开了张家的门,被张家奉为上宾,现在李家屠夫便打算改行造房子了,你说好不好笑?”
吉晚兰也是个高傲的性子,虽在朝堂之上被磨平了些,但无端被易明煜这个平民看不起,她岂能不气?她怒极反笑道:“本官倒不知原来这劳工中也是卧虎藏龙,既然阁下自认眼见独到,何不露一手给本官看看,若你当真有些本事,本官将这工部侍郎之职让与你又有何妨?”
薛连躲在吉晚兰身后,对着易明煜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易明煜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制止。吉晚兰见易明煜不答话却总瞟她身后,疑惑的回头去望,易明煜怕薛连头摇得太过收不住,只得出声:“工部侍郎算什么?连工部下属的奇物司都比不上,小爷可不稀罕。”
吉晚兰闻言气结,指了易明煜半晌愣是说不出话来,她见周围劳工装模作样的干活,实则拿眼偷望她,气得一咬牙,甩袖走了。易明煜得意的冲薛连昂了昂头,薛连觉得此景实在是没眼看,他一低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裤裆。
酉时到点收工,众劳工在侍卫的监管下陆续出宫。吉晚兰一直守在宫门口张望,过了许久,终于望见走得磨磨蹭蹭的易明煜。她一指易明煜,道:“那个谁,慢走。”
易明煜停住脚步,笑得目中无人:“有何指教?”而方才稀稀拉拉走在他身边的劳工们皆有意无意的缓了步子,手中蓄了力道,以防陡然生变。
吉晚兰背起手就走,一边说道:“跟本官走。”
易明煜却是丝毫面子也不给,吉晚兰见他未跟来,又道:“你是想要本官派人押着你走,还是自己跟本官走?”
易明煜挑眉道:“怎么,被小爷一语道破,想杀人灭口?”薛连叹着气又将脑袋埋进了裤裆。
有侍卫发现有异径直走了过来,吉晚兰笑道:“无妨,你忙你的。”她转向易明煜道:“男子汉大丈夫,怎扭扭捏捏好不爽快。”
易明煜不屑道:“怎么,想用激将法?”众昆吾山庄弟子皆在心中说了声“是”,只听易明煜又道:“好,小爷就看看你这工部侍郎有何指教。”
后来薛连向易行川汇报此事时是这么说的:“弟子本以为少庄主终于学会敛着些性子啦,可弟子这里(戳着自己心口)欣慰二字的那一撇还没写完,少庄主就连纸带笔都给属下扔了啊!”
吉晚兰将易明煜带回府上,径直领他进了书房,“啪”的一声,将一张图纸拍在了桌上:“这个机关你可会解?”
易明煜随意瞥了一眼,道:“要把它拆了方法多的是,但要将它完好打开嘛……”他轻点了图纸上一处,不再言语。
吉晚兰微微皱眉。这图纸所绘的是地宫中原先的一处机关,诚如易明煜所说,要想拆了这机关,她有许多方法,但为了不妨碍日后对地宫的改建,她不能过多破坏地宫中原先的机关,因此光是破解这个机关就花去她许多时日。而易明煜只一眼就看穿了机关的枢纽,这让吉晚兰心中满不是滋味。
易明煜自始至终都只用眼角望她,此时见她神情,心中越发得意:“你喊我过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吉晚兰颇看不惯他如此模样,心中挣扎了一番,一咬牙又翻出张图纸,道:“那你看看这张。”
易明煜看也不看:“又是地宫中的机关?”
吉晚兰轻哼道:“当然不是,这是本官自己设计的。“
易明煜嗤笑道:“那就更不用看了。”
这张图纸是吉晚兰在原先的机关上修改得来,可算得上是所有她改造的机关中最为满意的一个。易明煜起初笑得一脸玩味,正想再次嘲讽她一番,熟料余光一瞥图纸,不由让他大皱眉头。他拿过图纸好好端详了半晌,狐疑的问道:“这真是你设计的?”
吉晚兰没好气的说道:“不然呢?”
易明煜收了傲慢,感叹道:“可以啊!这机关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了。”
吉晚兰连忙按住易明煜要收起图纸的手,不满道:“此图怎可让你带走?”
易明煜好整以暇道:“你叫我过来无非是想难倒我,但你总不能一点时间也不给我吧,胜之不武是你本意吗?”
吉晚兰严肃道:“就在这儿看。”
易明煜夸张道:“大人您在这儿叫我怎么看啊?你随便出个声,我想了半天的思路就得断了,这你还是胜之不武啊。”
吉晚兰白了他一眼,道:“本官可以把书房让给你,不过你要看到明年本官也要等吗?”
易明煜笑道:“不用到明年那么久,给我一个时辰,你保证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再给我备好笔墨纸砚。”
“你要笔墨纸砚作甚?”吉晚兰嗤之以鼻。
“当然是破解机关了,你设计的时候需要,我破解时反倒不给?”
吉晚兰只得应了他,将笔墨纸砚给他备好,又关照下人莫要进书房打扰,她自己也出了去。
易明煜将窗户打开一道缝,望着吉晚兰走远,又确定周遭再无旁人,急忙回到书桌前翻找起来。吉晚兰的图纸颇多,不过她毕竟是女子,图纸虽多,也尽被她分类放好,不消多时,易明煜便找到了他所需之物,他望着吉晚兰替他备好的笔墨纸砚得意一笑,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一个时辰后吉晚兰准时回来,易明煜堪堪落笔,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机关确实设计得不错,这是我的解法。”说着将一张图纸递上。
吉晚兰仔细看了看,点头道:“难怪你如此张狂,确实有些门道。这样吧,你若有意,本官可以举荐你进奇物司,你看如何?”
易明煜道:“免了,我应招去建地宫,也是想涨涨见识,哎,可惜了……”
吉晚兰方露出好颜色,听他所言又冷了脸。易明煜这回正儿八经的说道:“不过冲这张图纸,我服你。这样吧,我收回先前在地宫中所说的话,大人你也莫计较我的失言,工钱呢我也不要了,以后咱们江湖不见,如何?”
吉晚兰道:“你如意算盘倒是会打,辱骂朝廷命官,是你身为劳工的几个工钱就能抵了的?”
易明煜满不在乎道:“那你意欲何为?”
吉晚兰道:“也不想怎样,今日叫你过来也无他想,只是让你莫胡乱看不起人。既然你无意于官场,本官也不强求,你以后别再抹黑本官就好。”
易明煜一副“你本该如此”的模样,敷衍的说了些客套话便要走,吉晚兰也没留他,唤了下人带路,任由他离去。
吉晚兰回到书桌前,翻出方才易明煜找到的那张图纸展开,其上绘制的赫然是整个地宫改建后的全貌,她见私设的标记已经不见,知易明煜已将图纸整个誊了去,放心的呼出一口气,暗道:“幸好没认错人,也不知元祈哥哥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把图纸泄露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