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当年为什么会被失踪，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南音冷笑着，“你可真是他的好老师，如果不是你的榜样凛会贪恋人间女子？”
卡纳沉默不言
南音提着长剑走上前来，凌寒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刀削般的面孔淡漠冰冷却英气逼人，琥珀色的眸子邪气凛然，黑发被梳起高高地发髻，淡淡的青色光芒围绕在他的长剑与周身，漆黑如墨的袍子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少侠。
“你害了凛，我只是替吾王拿回属于他的力量。”南音眼神凌厉冷漠，长剑斜斜的在空中画了个十字，指着赫亚道：“这个杂种我可以不杀他，但你的那颗灵珠我必须拿到手。”
“有本事你就来杀！”赫亚怒吼，骇人的脸上鳞片竖起，绿焰燃尽全身。凌寒悄悄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生怕自己被活活烧死。
“你走吧。”卡纳突然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已经燃烧自己生命，这个领域将不复存在——你也不想同归于尽吧。”
南音低头抚摸自己的长剑。
他看着不远处满脸疑惑的凌寒，忽而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笑容。
凌寒自然瞧见了他这诡异的一笑，浑身一颤忍不住说了句烂话：“笑屁啊你，你以为你披着张人皮我就不知道你是只黑猫啦！”
其实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连卡纳这么庞大的身躯在南音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自己算是哪根葱啊，凌寒想到了情人林那次眼前的南音还没有化为人形，但一出手就瞬秒了三个人，他那时躲在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而现在——他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卡纳与赫亚眼神古怪地瞥了一眼凌寒，就跟看白痴一般。
凌寒仰头吹起口哨，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朵相似的花。”南音开口道。
“但终究不是凛。”卡纳道。
喂等等！你们之前不是打的很嗨吗，一幅你死我活的样子，现在怎么又突然聊起天来了！卡纳你不是快要死了吗，不跟儿子交代遗言却跟自己对手聊天真的好吗！
凌寒心里苦，觉得这两人一点都不敬业。
“是不是不重要，能以假乱真就够了。”南音琥珀眸流露出异彩，直直望向凌寒，“第一次看见他，我就想到了他或许可以拯救妖族。”
What？我？拯救妖族？
凌寒差点就跳起来大骂了，怎么动不动就是拯救世界拯救妖族的，可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鸟地方啊，谁来拯救他啊。
卡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的只是想拯救妖族？”
南音冷笑：“你别忘了我也是妖族一员，原本是想拿走灵珠自己来，但看见这小家伙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喂喂你们商量这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凌寒举手表示抗议。
无人回应。
“我明白了。”卡纳声音渐渐虚弱，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会安排好的，你走吧。”
我擦嘞，总觉得自己卷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中了！凌寒觉得心里更苦了，想着要是徐箐在就好了，可以抱着她大腿哭喊宝宝心里委屈，老大快替小弟出头。
——
南音最后还是走了。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凌寒一眼，幻化为黑猫踏着小碎步孤傲地渐行渐远，无论是青铜殿还是这个世界都不曾阻挡他的脚步。
南音一离开，卡纳庞大的身体就开始缩小，最终化为中年男人的模样，身穿青衫，剑眉高鼻，只是绿瞳中的威严不复，摇摇欲坠地站立着。
赫亚走上前想扶着被他一把推开，他伸出手点了点凌寒，“你跟我进来。”
卡纳一摇一晃地走进小屋，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了床头，床上的她明艳动人，面容依旧如初见般优雅妩媚，卡纳握起她纤细白皙的玉手，神情有些恍惚。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却愈发温柔。
“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那时我带着凛一起游历江南——”
那年的秋日正浓，乳白色的雾气浮动在古老的城池之中，有画舫缓缓行驶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犹如浮于天际的琼楼玉宇。有一少年哼着歌跟在中年人的身后打量着新奇的人类城池，一路前行，道路两旁的古朴建筑让他大开眼界，偶尔能瞥见河中画舫有女子驻足凝视岸边。
清晨的这个时间段百姓颇为忙碌，城门刚开，菜农与小贩在集市中开始卖力的叫喊，甚至卖儿卖女的现象也不鲜见，这些对于少年来说，他们脸上幸福或是不幸福的笑容都是他以前不曾见过的，人类是个很奇怪的种族，这些百姓，大概能够收获温饱，便喜笑颜开。
少年左顾右盼胡思乱想间便一头撞在了停下脚步的中年人背上，中年人的眼神很少见的温柔如水，疑惑地顺着中年人眼神望过去，朦胧的雾气中，有一名身穿青衫长裙的女子在画舫船头寂寥地眺望远方，眼神哀而不怨，如诗如画。
那一年，少年怂恿中年人去画舫将女子扛回去做压寨夫人，被中年人呵斥人妖殊途，哪怕少年已经是妖族之王，也不得不低着头应是。只是那时少年偷偷翘起的唇角使得他后来设计安排女子与中年人相识相知，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哪里是妖王啊，这是月老吧。”凌寒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吐槽道。
卡纳没有在意他的话，独自陷入深深地回忆当中，那些点点滴滴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声音也愈发柔和：“我与她的结合遭到了妖族很多长老的反对，只有凛是力排众议支持我们的，因为不想我们受到伤害，凛就找借口打发我隐居起来。”
“后来，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又开始了。”卡纳眼神温柔，至始至终都落在女子身上，哪怕说到了自己的孩子也无动于衷。
“我本也想参战，只是那时她怀上了赫亚，凛让我照顾好他。”他的眼帘低垂，叹气道：“凛的成长实在太快，身为他的老师，却是他一直在庇佑着我们一家。”
“人族与妖族的战争进入白热化，有凛带领着的妖族节节胜利，却在即将赢下战争时休战了，凛发出王令，以后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不得再启战争。”
凌寒有些不明白，既然都快打赢了，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
卡纳并没有回头看他，却像是已经知道他的疑惑，继续说道：“妖族也跟你一样不明白原因，但凛的王令已经发出，只能遵守领命。”
“也就是这时，赫亚出生了。”他露出痛苦地表情，眼神哀伤深邃。
“赫亚生而继承了我的力量，他娘亲身子柔弱无法承受那些力量。”他总算抬头看了眼兀自泪流满面的赫亚，低着嗓子道：“那时我已经想将赫亚放弃，只要能保住她的生命，我什么都愿意。”
“但她坚持要生下赫亚，她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相爱的结晶。”卡纳痛苦地捂着脸，声音颤抖着说：“然后……然后她用尽所有的生命力生下了赫亚，然后她……然后……”
他没能说下去。
凌寒沉默地瞥了眼赫亚，他不是很理解女人的选择，也许只有做母亲的才会明白，但他理解卡纳的想法，换做是他，也一定会选择宁肯不要赫亚也要保住自己心爱之人的生命。真是倒霉孩子啊，凌寒心中叹了口气，生下来便没娘疼爹也不爱。
他不曾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孤儿，除了老头子便无依无靠。
赫亚猛然跪在床前，卡纳冷淡的喊了一声起来，赫亚无动于衷，他也不再喊，继续说道：“赫亚生下来时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但人类婴儿的身体是无法承受妖族传承的力量，凛知道后，将自己的本命灵珠送了一颗给我，我用灵珠保住了赫亚的命，但赫亚也因此一直是个半人半兽的形态。不过等他以后修为高了，也能变幻成人形。”
凌寒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变幻成人形？你们是妖啊！”
赫亚泪眼模糊地瞥了眼凌寒，仿佛在说你关注的重点不太对啊。
“人类是最适合修行的形体——你以后踏上修行路自然会明白。”卡纳解释了一下。
“修行……”凌寒瞪大了眼，“你咋不上天呢？”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类，修行的最终目的都是上天。”卡纳道，“只有上天才能成仙。”
凌寒满头黑线，差点就给卡纳跪了。
什么仙啊天啊的，对他来说还不如明天吃什么重要。
“但修行获得的灵力，却被运用于战争中。”卡纳叹了口气，“凛与人皇签订盟约后便不知所踪，有传闻说他贪恋人类女子才与人皇签订休战协议，整日醉生梦死。”
“这……不至于吧。”凌寒扬起眉头，不管是赫亚还是卡纳，甚至于南音都无比推崇的惊才绝艳的凛，真的会跟阿斗一样乐不思蜀？
“当然不至于。”卡纳低沉道，“不是只有人类才有内战的，在妖族里也是各派林立。凛在时还能压住他们，凛一失踪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这些都是他们所传出的谣言。”
“那凛到底去哪儿了？”凌寒问道。
“事实上，当时失踪的不仅仅只有凛，还有人类之中的佼佼者，至于他们去哪儿了——”他透过小屋的窗看向外面昏黄的天空，“我觉得他们是去了仙界。”
凌寒差点倒下去，这还能在扯一点吗？
不过仔细一想现在遇见的事情已经够扯了，就算是哪天有人告诉凌寒其实他是天神下凡他也丝毫不会惊讶，这不面前的两人就说他与妖族之王极为相似嘛。
“咳咳……”卡纳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眼神有些微涣散，艰难的开口道：“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之将死，故而看见了一角未来，希望当某一天你登临绝顶时，能够照顾下赫亚以及妖族……”
“大叔，你找错人了啊。”凌寒叫道，“我就一小菜鸟，拯救世界维护和平这种事情不要交给我啊。”
卡纳俯下身子亲吻了下女人额头，贪恋地再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取下女人胸前的那颗明珠，动作轻柔，像是怕惊醒这再也醒不来的美人。
他朝后一伸手，凌寒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过去，他大手捏住凌寒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将那颗拇指大的珠子塞了进去。
当他放开凌寒时，凌寒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一直往下，直达胸口，他的浑身灼热，整个人像是要爆炸般难受。
“卧槽，什么仇什么怨让我生吞珠子！”
只是他的烂话刚出口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连胸口灼热也顾不上了。
珠子一被他吞下，那面容优雅妩媚的女人瞬间化为白骨，继而化为莹莹光点漂浮在小屋之中久久不散，宛若舍不得屋中心爱之人。
红颜白骨，粉黛骷髅。
美人如画，耗尽芳华。
卡纳眼眶湿润，神情恍惚，悲笑了几声。
最后他温柔的看向痛哭流涕的赫亚，柔声道：“赫亚，爹不是个好父亲，这么多年一直以沉睡来逃避你娘亲死去的事实，从来没照顾过你，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爹……”赫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卡纳眼神忽而凌厉，站起身来，威严的气息弥漫了整间小屋，癫狂般的大笑：“南音你错了！我也错了！都错了！好一个骗局！”
他就这样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眼神却是望向小屋中的荧光，眸中满是温柔。
柔和的光从窗口投映进来，窗外的落日余晖染红了整间小屋。
那一年，他与她一起化为萤火，消散在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