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诺早早起床为父亲做好醒酒汤。“娘,我想亲自给爹做两件青衫,娘陪我去街上扯布可好?”
齐田蕊原本不想再让诺出门,但听闻她这么有孝心的想要扯布给父亲做青衫,便也动了恻隐之心。“虽是夏末初秋,日头还是有点儿晒人的,沙云,打伞。”齐田蕊吩咐沙云和芯儿一同前往,在鸿城内选一家合适的布匹店为家人扯布做新衣。
不是过节也没有迎新年,鸿城却装扮的焕然一新,诺四处打量着,心情欢快。他们选中“瑢颜布坊”的布,准备扯布做两身裙摆,诺则选了最素气的淡灰布和墨灰布。“呦,这是准备参加国宴还是参加葬礼啊。”蓝秀的声音幽幽飘来,诺不禁皱紧眉头。
在此之前看到她还总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大气,多少有郡主的典雅骄傲,但这一个月不见怎么凭空多了些许戾气,想来也难怪,毕竟诺公然作证说她杀人,还有齐士武轰动整个鸿城的“订婚仪式”,这些都足够打翻她的醋坛子。诺之前见她总有些底气不足的羞怯,而今天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能够直视她湛蓝的双眼。“见过蓝夫人、蓝郡主。”诺淡然大气的行礼让一旁的齐田蕊放下心来,也随着女儿微微笑着问候一旁的蓝明。
蓝明的肚子比之前去校场时所见还要大一圈,想必快要生了。“有些日子没见齐夫人和齐家二小姐了,近来可好?”蓝明笑容娇媚,但脸色因为怀有身孕而明显气色欠佳。齐田蕊和她之间因为儿女之事颇有心结,只简单回答了一句“都好”便不再作答。
“既然蓝夫人和郡主还要在‘瑢颜布坊’仔细挑选,我们便不打扰了,先告辞了。”齐田蕊拉住恋恋不舍的诺准备离开。
“哎,别走啊,布不要了?”蓝秀也拉住诺的衣袖,猛力一扯,“你要这布不是给武哥哥做衣服吧,这么破烂。”
诺不满她拉拉扯扯的举动,猛地抽回手,却不想用力过猛摔了蓝秀一个踉跄,还撞倒了在门口躲着看热闹的小乞丐。分明是蓝秀撞到了那个小孩子,但她看到自己跌破的衣衫和脏兮兮的裙摆,顿时大怒:“你个小东西,竟然弄脏了我的‘琉璃裙’?!”蓝秀自小习武,她要是那一巴掌下去,小孩子哪能承受的住。
诺不由分说扑上去将小孩儿揽入怀里,硬硬接了蓝秀一通怒拳,齐田蕊和蓝明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眼见着蓝秀被诺气吼吼的抓住双手,“你有完没完?是我不小心推搡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想怎么样?”诺轻松捉住蓝秀使刀弄鞭子的手,气得只想揍她,“你好歹也是一国的郡主,看在蓝夫人肚子里公子的份上,积德行善吧。”
诺的反抗和据理力争多少让蓝明和齐田蕊感到意外,怎么看那个之前还病恹恹的小姑娘也跟眼前这个散发着朝气和活力的女孩儿不相符,她身体里有一种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的力量,连蓝秀都感觉到诺气场的可怕。诺微微欠身行礼,扶着娘亲,拉着那个小乞丐走出了“瑢颜布坊”。
“母亲?”蓝秀目瞪口呆的看着诺离开的背影,突然之间怒从心起,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教训她,说着就想要追出去教训齐诺。
蓝明出神的望着齐田蕊母女离开,伸手拉住自己的女儿,用力之大疼的蓝秀呲牙咧嘴,“闹什么?还不是时候······”
“诺,你准备领着这个小孩子回家吗?”齐田蕊看诺还在气头上,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无端领着一个孩童。诺停下脚步,看到小男孩惊恐不安的神色,想来刚才吓着他的不仅是蓝秀。她抱歉的看着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摇摇头,也不张嘴说话,只是看看诺,拼命挣脱她的手逃跑了。“诺,你也别追了,他从小就这样胆战心惊的活着,你越是想亲近他他反而越是害怕,明天,我让季同做些布施吧。”看着小男孩逃跑的背影,诺心有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她曾无数次想过,若是所有人都丰衣足食该有多好。
她们最后在另一家店里买了足够的布回家,诺想要给顾伯伯做两身合体的衣衫。“娘,我可不可以帮你给姐姐做身衣衫?”齐田蕊慈爱的看着女儿静静乖巧的待在她身边,她总是喜欢看小女儿安分甜美的做女红。
“小姐,今天是要入宫参加国宴的,您干嘛非要今天偷偷出门啊,万一被将军、夫人发现可怎么办?我会死的很惨的······”沙云埋怨不休,诺却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她将包袱甩到背上,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小侍女,“好云儿,我这两天都没找着空闲,你就帮我拖一会儿时间,正午之前我肯定赶回来。”诺想着出门去给顾伯伯送衣衫,偷偷来到马厩牵黑锣。
“去哪儿?”靳麓的声音从黑锣后面传来,看着黑锣黝黑的双眼和鼻息声,吓得诺还以为黑锣会说话了。
惊魂未定的诺拍拍自己胸口,“麓哥,你吓死我了,我就出去一下下,很快回来的。”
“不行!”
“你最近是不是只会说不行啊。”诺不满的嘟着嘴,烦恼不已。明明昨天都已经讨好的送了麓哥一件青衫,不过也可能是昨天“做贼心虚”的表情让靳麓有所觉察。“我······一定要去!”
靳麓的眼中倒映出诺执着的神色,他无奈的摇头,想要跟诺共骑一匹马却被黑锣拒绝,只得换骑其它马匹。诺的身体在无恙之后能够完全适应黑锣的速度,这匹跟随齐士武多年的“勇将”,驰骋在鸿城的大街小巷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黑锣撒欢一般的猛冲,让诺也开心的哈哈大笑,它似乎能听懂诺的心声,诺想去哪里它都能够知道。黑锣逞能般的高高扬起前蹄,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老友,它高昂的嘶叫声逗得顾孟良也是开怀大笑。“黑锣?你怎么没跟齐将军出征······”
“顾伯伯!”诺紧紧抓住黑锣的缰绳,生怕它一时乐极生悲,再把自己掀下马来。顾孟良显然没有想到骑着黑锣的人竟然是诺,见她矫健的翻身下马很是欣喜。
“原来是二小姐。”顾孟良此次穿戴还算整齐,没有喝酒的他总也算是文雅武将。
诺笑嘻嘻的解开包裹,侧耳听着靳麓和他的马儿气喘吁吁的跟着跑来,“顾伯伯,您还是叫我‘丫头’吧,这是给您做的两件汗衫,方便您换洗。”
顾孟良实在没想到齐家二小姐竟会给自己亲手做衣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哪怕诺笑眯眯的说这算是拿他的下酒菜换的他也是高兴的。“老了老了,还有个小丫头给做衣服,我顾孟良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那您快去试试合不合适。”诺惊喜的看着这片空旷之地,她终于可以用树枝来练习剑术,不用窝在家里时时刻刻温婉淑女的“装模作样”一会儿女红一会儿弹琴。靳麓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着诺有如灵动的翩翩仙子,她不由得使力让树枝随着她的剑招幻化剑气,连诺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总觉得自己还有更多的力量没有完全释放,快乐的忘乎所以。
顾孟良穿着青衫呆愣愣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练习顾家剑,他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天资这般的练武奇才,可他又不得不想齐将军夫妇这些年呵护女儿,不让她习武的原因。“难道这丫头只适合练我的顾家剑?”他喃喃自语着。
“行了,天色不早了,要回去了,今天还有国宴。”靳麓皱眉提醒着,诺最近体能的变化让他越发困惑不解,难不成之前有什么东西让她人为的身体虚弱?
诺依依不舍的拜别顾孟良,骑着黑锣一路狂奔。回城的道路也是焕然一新,彩旗飘扬分外隆重。诺没有想到这么早便有人等在街道两边想要一睹巫兰族的风采。她的黑锣已经无法顺利前行,只得下马牵着它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空中猝然升起的乐声将她吸引,四目回望,诺禁不住好奇声音究竟来自何方。眼前虽没有人经过,却见得金色的车驾,白色的帷幔,亦真亦幻却又这般栩栩如生。微风掀起一角帷幔,满城雷鸣般的欢呼雀跃,他们看到是巫兰族现任圣女——巫兰薇儿,紫色的裙摆,银白色金色相间的发丝,碧如青玉的眼眸看向诺所在的位置,暖人的笑容足以把任何人融化,她的端庄典雅,她的美丽高贵撼人心魄,在见到她面容的刹那,诺陌生又熟悉,她笑了,终于明白芯姨所说的“惊为天人”是何意。或许,她现在对见到巫兰族的人有所期待。
若是之前,她虚弱无力,缓慢移动的身影一定会被齐府的侍卫觉察,也就不可能瞒天过海,但现在,她步履轻盈,脚步轻点着回到房间,倒是把沙云吓了一跳。“我的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都催过两遍了,快换衣服吧。”
诺笑呵呵的换上娘亲给准备的裙衫,虽不算华丽却也分外清丽脱俗,想来娘亲也很重视这次国宴。
“夫人,你说今天与圣女见面,会不会······”齐孝忠很担心巫兰薇儿对十几年未见的女儿是何态度,万一突生变故他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齐田蕊多少猜到,这次巫兰族圣女率众人来访,多半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来看看诺,毕竟之前芯儿担心诺的成长,给巫兰薇儿送过一封信。“担心归担心,但总还是要面对,这次让芯儿跟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