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峮裳姐,她这是着了风寒,我给她开个方子,坚持喝五天就好了。”白衣女孩儿头戴面纱,手指温柔纤细,声音也甚得他人喜爱。
身旁女子虽是已过豆蔻年华,但姿容尚佳,整个人端庄美丽的很,说她是“五色斋”的老板恐怕没几个人会信。“对亏风姑娘来给我的这些丫头们诊治,要不是你,她们还不知道得走几趟阎王殿呢。”
“峮裳姐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还略懂些医术,您有什么事儿尽管托人来找我就是,那我就先告辞了。”白衣女子将药方交到峮裳手中,收拾好药箱便从后门径直出来。
她的马童准时等在后门,为她牵马。
“麓哥,翠云得了风寒,我给她开了点儿五加皮、秦艽的方子。”白衣女子在马童的搀扶下上马,眉眼间的担忧和温柔衬得她格外清丽。
身着粗布衣衫的马童微微颔首表示赞许,他背起药箱,一手牵着缰绳,催马前行。“这当中女子多半可怜,若不是她们讳疾忌医,也不用你个大姑娘这般费心劳力。”
白衣女子眉眼上翘,想起第一次靳麓追着“五色斋”的花姐姐满大街跑,她就觉得好笑。那个时候他们才在鸿城定居不久,他俩又是瞒着家里人出门闲逛,当天靳麓去“鸿安堂”置办药材,恰巧遇到花姐姐因为得了花柳病而无人愿为其医治,他就追着人家给人家医治,其目的也不外乎就是医者仁心,想要探究医道,让他的医术越发精进。
“嘻嘻,花姐姐很惦念你呢。”白衣女子笑嘻嘻的开着马童的玩笑,她知道,鸿城医馆的大夫对青楼女子讳莫如深,但凡有点儿名声的郎中都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久而久之,青楼里的女子也就习惯了找不到郎中自己胡乱吃些偏方,听天由命。
靳麓早就习惯为白衣女子牵马走在鸿城的小巷中,除了避人耳目,更多的是喜欢这一隅安宁恬静,手里的缰绳指引着方向,而马背上唱着欢快歌曲的女子便是他的全部。
“诺,快到了。”靳麓说着扯了一下缰绳让马儿停在原地,他扶白衣女子下马,女孩儿利索的抱住包袱闪进一所民宅,他则在原地照料马儿。
一袭水蓝色长袍衬出少女娇美的身姿,棕色靓丽的发丝迎风飞舞,她俏皮的眨眨眼睛,已经习惯了麓哥每次看她都这副傻呆呆的表情,只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麓哥,今天早,咱们去买点儿金丝琉璃饼可好?”虽然齐诺每次都会甜甜的问一句靳麓的意见,但每次也只是告诉他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里,而不是真的征求他的同意。
从清幽的小巷走进热闹的街市仿佛穿越了不同的世界,齐诺很喜欢这种反差,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不同身份间的转换让她的生活也多了些许乐趣。
“快走,去看看,东都大街上有人打架。”街上吵吵嚷嚷的,内容也越传越离谱,齐诺本就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但听到有人说“蓝奕”的名字,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干嘛去?”靳麓拉住齐诺,微皱眉头,“你不是不喜欢这种热闹吗?”
齐诺微抬着下巴,想起自己六岁时初见蓝奕,她从本心里不喜欢他,所以才想去看看,十二年过去了,他是不是还是那种嘴脸。靳麓拗不过她,被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臂拉扯着往东都大街走。
远远看着围观的人群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包裹着两个身形敏捷的人影,粗布裙衫翩翩飞舞,恰似深秋红叶漫天翻飞,那女子的剑使得飞快,连带着耀目的剑气让人眼花缭乱。齐诺痴呆呆看着那么美的剑姿,心生羡慕。眼角余光看到那熟悉的蓝色长衫男子,齐诺的嘴不禁噘的老高,一脸鄙夷的看着那男子上下闪躲着,手里挥舞着一条长长的九节鞭。
不经意间的回眸,蓝奕看到了齐诺的存在,他微皱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但也就分神的一刹那,那女子凌厉的剑气已经近身。齐诺却选择转身离开,因为她很开心的知道,蓝奕必输无疑。
“该回府了。”靳麓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齐诺身后,仿佛已经看到夫人和芯姨气恼的神情,用她们自己的话说,打从有了靳麓跟在齐诺身边,她们的寿命会平均缩短十年,整天提心吊胆的。
齐诺煞有介事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今天出来也算够本,可以回家休养生息了,“好吧,咱们回家。”
“小姐回来了。”门房照例打招呼请安,只不过今天这两个守卫的表情有些怪异。
难不成娘亲又要动用家法?齐诺和靳麓惴惴不安的走进大门,眼角扫过庭院,周围异常安静。“呼······”齐诺长呼出一口气,稳定心神,随即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娘,我们回来了······”
平日庄严冷清的大厅里多了一位鬓角斑白的长者,齐田蕊与他对面而坐,很明显的坐立不安。而长者身后站着两位年轻人,看样貌都比诺大几岁,尤其是那个粗布裙衫的女子——分明就是在东都大街与蓝奕动手的女子。
齐诺困惑的又叫了一声“娘”,很奇怪的发现自己娘亲的眼神一直在打量那个年轻女子,直到将视线收回到她身上,才突然炯炯有神的恢复到平常模样。“诺!你和麓又偷跑出去一天,有没有按时吃药?”齐田蕊很是担心的拉过女儿,抚摸着她的脸颊,“芯儿,端药来。”
“娘,您别担心,我还好,这位是······”
齐田蕊拉起诺的手,“来,诺,这位是你王坤叔叔,横梁山白鹳派掌门。”
“王叔叔好。”诺不失优雅的笑着问候长辈,王坤也很是和善的点头。
“听闻齐家二小姐貌若天人,今天得见,果然不凡。不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大老粗齐孝忠的女儿,还是更像弟妹一些。”王坤前半句还算是按套路出牌,像是个做掌门该说的话,后半句则就看他与齐田蕊夫妇的关系了。“来来来,既然是自家人咱们也就不要拘谨,齐玉,还不快来。”
此言一出,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只见粗布裙衫的年轻女子似是很不情愿的往前迈出两步,就被齐田蕊激动不已的一把抱进怀中,“我的玉儿······”眼看着娘亲日日夜夜思念的女儿在阔别十八年后回来,而且是习得一身武艺回到齐家,诺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下。
记不清多少次在迷蒙的睡梦中听娘亲念叨姐姐的名字,她总会摸着诺的眼眉回忆玉的容貌,最近一次生病时还牵挂着自己的大女儿,诺知道,没能陪伴玉姐姐长大是娘此生最大的遗憾,每当娘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姐姐现在的样子都会很痛苦,因为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所以娘看不出来玉姐姐现如今的样子,心里的痛不可名状。
“娘······”
“诺!”靳麓的呼声从远方传来,在齐诺倒地的瞬间将她结结实实的揽入怀里,最近齐诺越来越多的昏厥让他措手不及,她没有征兆的突然失去意识也是此次齐田蕊越发担忧她的原因。
“靳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齐田蕊赶忙松开大女儿,焦急的盯着靳麓检查小女儿的身体状况,而靳麓依旧是一脸茫然,她的气息虽弱,但脉象平稳,没有明显的疾病,只不过身体越来越虚弱。
王坤脚步腾挪,伸出两根手指压住诺的手腕,齐田蕊来不及阻止,“嫂夫人,这孩子脉象怎会如此弱?”
齐田蕊脸上还挂着泪痕,双眸通红,她接过芯儿手中药碗,很是迟疑的亲自喂女儿喝了下去。“靳麓,你抱诺回房休息吧。”
面对一脸困惑不解的王坤,齐田蕊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颊,“王兄,诺从小体弱多病,每天都要有人细心照料和陪护,这些年我寸步不敢离开她的身边。也对亏有王兄代我们夫妻俩照顾玉儿这十五年,我们夫妻俩无以为报,我在这儿代夫君感谢您。”
齐田蕊说着就要屈膝下跪,以感谢王坤这十八年来照顾大女儿的恩情。“嫂夫人快请起,你要是这样说可就是见外了,承蒙你和齐兄看得起我,我也不枉你们战场托孤,终是在山神庙找到了玉儿。这十几年乱世纷扰,你和齐兄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舍小家为大家,而我则带着几个孤儿躲在横梁山静修,所幸不辱嘱托,我现在把玉儿给你们平平安安带回来了。”
看着自己阔别十八年的女儿,齐田蕊心中百感交集,她日日夜夜期盼的不就是一家人团聚?可见到这个当年还那么娇小的孩子怎么会是那么陌生的感觉?“孩子,我的玉儿,这些年娘亲没有能去接你,好在你师父把你教的很好,娘会用毕生来补偿你的。”
齐玉游移的眼神在打量着这个家,对于娘亲,她又何尝不是日日夜夜的思念,但分别的时间太长,她一直跟着师父在山上苦练武艺,内心深处从最开始的思念变成了埋怨,她怪齐士武当年把她留在破庙至此一去不返,也怪爹娘这么多年来没有到横梁山来接她。
“王兄,这一次你难得下山来,就在这儿住下吧,夫君来信说半个月之内就会回来。”
“怎么,蓝家兄弟终于打算让他回来了?”王坤端过茶杯闷了一口,对于蓝雪长兄弟在打下鸿城坐拥王城之后的举动他可是颇有微词,“哼,按理说镇守西北鞑靼族哪用得到齐家军,他们分明是不想他回来。”
看着齐田蕊面色凝重,王坤也不好再抱怨什么。“王兄,让芯儿领你和杨柳去东厢房住吧,玉儿的房间我们一直备着。”
“那当然好。”王坤笑呵呵的带着大徒弟杨柳去厢房歇息。
“来人,带大小姐去她的房间。”看到齐玉如此这般英姿飒爽,齐田蕊心感满足,但是现在小女儿诺还昏迷不醒,她看着芯儿六神无主的样子,自知自己现在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