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阿訇脸色略微转和,对史都统道:“既然史大人明事理,这事倒不必这般难看伤眼了,咱们各归各路。”
王维德捂着脸道:“史都统,我这口气……”
史都统打断他,斥道:“住口,你这没用的东西就该一日吃三四个耳刮子才好,要不然怕是你整天过得不美气”,对余者众衙差道:“咱们回去吧。”
那些衙差遵了号令,退了出去,王维德也只得象缩头乌龟一般,跟在队尾出去了。
史都统对掌教阿訇拱一拱手,道:“阿訇,叨扰了,你们祝祷吧。今儿这事,嘿嘿”,他这时正走过大殿左边胡里藏身的那株苍柏,一掌向大树打去,砰地一声将碎木击地四处飞散,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深有半寸的手印,还“嗞嗞”的冒出热气,仿佛被烈火灼过了一样。胡里在树顶闲闲而坐,不料他有此一掌,震得险些跌下树来,立时抓紧树枝,定稳身子,又赖繁密的树叶遮挡,才没露出破绽。
史都统打出这一掌,接着道:“那两个暴民若被我擒住,便是吃我一掌,若是谁敢窝藏包庇,也是要如此这般挨打一掌”,眼光往院中众回族教民脸上扫去,他目光过处便如刀锋掠过一般,让各人心中一凛。他觉得今日之事太过窝囊,若就这么走了,着实丢人,但实在吃不准王维德那厮的话是否就做得准,所以出此一招对众回族教民做个警慑。
掌教阿訇见他如此也不答话,默默送他出了礼拜堂,到得门口,史都统淡淡地道:“阿訇不必送了,我们这便去了。”
掌教阿訇道:“是,史都统走好”,见这一众官差果真离了这巷子,才返回礼拜堂中,他命四个回族教民各守巷子外离礼拜堂大门二十丈和四十丈的地方,如有异样,立即出声示警,又派了四人守在礼拜堂的正门口,以备支援,然后才匆匆回到第四重院落。一进这院落,迎向他的是满院回族教民的目光,这里有惊,有惧,有询问,有肯定,有赞许,有期盼,有敬佩。他环顾四周,眼光与众人相接都是镇定与安祥,微微一笑道:“大家放心,他们都走了。”
老马头听到了话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苍柏喊道:“恩人,请下来吧,官兵都去了。”
胡里和胡璃听到他的呼唤,分别从各自藏身的树下溜了下来。
掌教阿訇见他们从树上下来,脸上现在欣慰之色,道:“原来你们藏身这里,太多了。我真害怕你们进了大殿,躲在里面,若是那样,真主安拉恐怕不能饶恕我。”
胡璃嘻嘻一笑,道:“阿訇莫怕,我们也不敢乱了你们回族教民的规矩。”
胡里对掌教阿訇道:“多谢阿訇相帮”,目光停在那史都统拍在树上班那个掌印上,他仔细看看看那个掌印,道:“这个领头的史都统手底功夫果真是很厉害。”
胡璃道:“是么?”凑近看了看,出手在那掌印上抚了一抚,道:“这时候还是温的呢。”
胡里道:“这是海南积筑门的炙焰掌,想不到远离中原的积筑门也有人做了朝廷的鹰犬。”
掌教阿訇道:“我们倒不敢和官兵闹得太僵。你们行走在外,也要多多注意才能,于官兵么,能避让便避让开,莫要下面与他们相碰才好。”
胡里和胡璃答应了,又道过谢,与老马头和马多碧婆媳相谈了几句,便离了礼拜堂。老马头恐怕外面还有官兵,执意送他二人的了化觉巷,又走了一程,见确实没有官兵左近才放心回了礼拜堂。
胡里和胡璃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城里兜个圈再回客票,以免被人跟踪暴露行藏。
他们投宿的如意客栈在城北,便故意往南行,绕过南城墙便往西去,走了不多时,发现城西有一座陵墓竟立在大街上,胡璃奇道:“这是谁的墓,这么张扬,竟然建在这里?”
胡里道:“这是汉武帝亲自圈定的墓地,为董仲舒而立。便是汉武帝亲自路过了这里,也会在离墓三十多丈就下马,步行而过,所以这里还叫作‘下马陵’。”
胡璃微微一怔,道:“哦?我念书很少,不过董仲舒的故事还听到过一些,他帮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倒是成就了大一统,可是死儒、腐儒、愚儒也就是么一批批的来了。”
胡里道:“这话却又和老神仙那两条鱼的画儿一样了,有这样的好处,便会有这样的坏处,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胡璃笑道:“嗯,果然就象那两个鱼眼睛,怎么也有些差别,不会至清至浊。不过,想不到汉武帝这么有名的皇帝竟会对一个臣子如此谦恭。”
胡里道:“是了,当真难得”,又道:“我还听过一个曲儿,说的便是这里。”
胡璃道:“我倒是没去听过曲子的。”
胡里道:“那么《琵琶行》总听过吧。”
胡璃点头道:“白乐天的诗?就算听过吧,怎么说到这儿了,我倒不记得。”
胡里道:“‘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说的就是这里。”
胡璃白他一眼,道:“这可是胡大爷胡言胡语了,诗里写的是‘虾蟆陵’,这里是‘下马陵’,哪能一样啊。”
胡里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这白乐天并不懂这儿的地理风茂,不知道长安城西有个‘下马陵’,只听了个方言的发声,便笔误成文了。”
胡璃撅嘴道:“你胡说,白乐天是前朝名望极高的诗人,单凭你自个儿凭空想象,就敢断定他写错了么?”
胡里道:“你不信,大可以随便问个本地人,看看‘下马陵’是怎样的念法。”
胡璃嘴角上扬,笑道:“我偏来和你较这个真”,跑到对街一个茶摊前,问那卖茶的茶坊小二:“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道:“姑娘有什么事,直管问就是。”
胡璃指了指下马陵,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