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点头道:“是,表哥你总是事事想得周全些,对别人总是‘仁义’为先,不枉了他们都这么称赞你。我只想着头七应该是引了先人的魂魄回家去,所以想着要回家去才好,你说咱们在外面祭奠,烧香烧纸,姑姑能感应到吗?”
汪义泽见她双眼微红、神色凄楚,知她孝心甚重,于是温言宽慰道:“傻丫头,你这么孝顺,娘自然知道,她也是最疼你的。”
胡璃听了这话,一时心酸,眼泪又滴了下来。
汪义泽忙哄道:“好阿璃,我惹你又伤心了,真是对不住,快别哭了。”
胡璃摇摇头,擦擦眼泪,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路再无言,两人只管行路,不多时便赶到了观音院。
观音院里本无僧侣值守,只是个乡人求神、拜佛、诉说心愿、忏悔心事的地方,是以当日无人在这凶案现场,此时念经的法师皆是汪义泽派人从别处请来的,这些做祭礼的僧人多半子时之后便开始念经,此时念的便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汪义泽进院后先给诵经的各位僧侣道了辛苦,这才铺过草席自己和胡璃便跪在席上烧纸钱、烧天梯。
不多时天慢慢放亮,就有人前来拜祭,汪母在乡邻里人缘不差,可今日来悼念的却少有乡民邻居,来来去去的几乎都是冲着汪义泽面上过来的江湖人士,间或才有一两个农人百姓,胡璃心中好不奇怪,却是不便发问。
再过了一会儿,司徒凌便派了人送来菜粥、馒头,对院中僧众放斋,汪义泽亲自将斋饭送至每一个僧人面前,这才与胡璃用斋,他叮嘱胡璃今日从早到晚六七个时辰,都要答谢吊唁的宾客,须得养足精神气力,胡璃才勉强喝了一碗粥下去。
才撤了斋菜碗盘去,晓松一家子便来祭奠汪母,胡璃与他家相熟,不觉说起他家倒是亲厚些,比许多老邻居来的早。
晓松的娘说道:“阿璃,你心里都不要怪那些没来的邻居,他们自家也有亲人去世了。”
胡璃不觉一呆,问道:“哦?村里还有别人过世了?是哪一家,咱们倒是应该去看看。”
晓松的娘道:“不是一家,是好多家。咱们胡家村里,胡和汪是大姓,这三四日里胡婆婆故去的到有七位,汪婆婆走了五位,陈家婆婆也没了,我家表姑姓向的,就住村头里,你记得吗?也没了。”
胡璃大惊,问道:“怎么会这样?这么多长辈去世了,是村里传了瘟疫流症吗?全村都……”
晓松的娘道:“那倒是没有,除了这些位老婆婆,并没有别人出事。他们也都不是生病死的。有的在灶下生火,不知怎么竟睡了过去,自己呛死了;有的取水,却失足跌下井去,淹死了;有的明明没生什么毛病,却是自己喝错了家人的药白白死了;有的在田下收稻子,不知怎的自己割了手臂,又不呼救,血流干了就死了;就说我家表姑吧,那么壮健的一个人,走在田埂上,去叫一头惊牛给顶死了。也有生病去了的,不过也没什么恶疾,总而言之,各位婆婆姑姑婶婶,都稀里糊涂奇怪的走了。”
胡璃忙唤汪义泽过来:“表哥!表哥!你听说了吗?村里好多老人家都过世了。“
汪义泽道:“是吗?昨天恍惚听谁说起了一句,但并没有在意。这时入秋多时,天转寒了,许多老公公老婆婆怕是身子不好,就起了病症。”
晓松的娘道:“倒没见谁家的叔叔伯伯去世,都是婶婶婆婆走了。”
胡璃也道:“而且都不是恶疾顽症,好些没病没痛的就去了。表哥,这好奇怪啊,这才没几天。”
晓松的娘道:“不出七天!就是你家出事后,各位婆婆才陆续过世的,村子里本来也就百八十户人,这么一来年长些的婶婶婆婆全没了。”
王义泽听了,也很是吃惊,道:“这么说,我听了一个‘阴鬼结命’的传说是真的了?”
近前几人一起问道:“什么叫‘阴鬼结命’?”
汪义泽道:“上个月我一次办差,听了个老道说起十月初九这日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日子,可能要出祸事,若有长辈妇人过时,恐怕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当时只说他妖言惑众,把他赶了开去,这么看来,也许这传说是真的。”
晓松的娘听了,赶忙双手合什,连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定是这样,这可怎么办?这里就有这么多法师在,咱们就请他们做个法,解了那个‘阴鬼结命’吧!”
晓松的爹为人木讷,不怎么说话,这时也不住地念佛,晓松望望父母听了有些信,又有些不信,皱了皱鼻子,又望向胡璃。
胡璃秀眉一扬道:“姑姑是十月初九那天过世的倒是不错,初九是大集,所以她才往镇上来,顺道去拜观音娘娘。可是‘阴鬼结命’这说法,却是说不通,我粗略听人讲过一点《易经》的道理,九是至阳之数,六是至阴的,所以从来都是用‘九’来指代阳爻的,这既是个道士说的,怎么全与《易经》颠倒着来?”
汪义泽“哦?”了一声,点头道:“我倒不通这些,险得就信了,不过这些婆婆婶婶相继过世,倒真像是结伴一样,她们无病无痛的去了,也算是得了善终,不像我娘是被人害了”,长叹一声,眼眶又红了。
胡璃听了也自伤心,晓松一家劝了他们,又在灵前拜了几拜,便回去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他们又向旁人答礼。一时清乔真人并几位前辈英雄来到,汪义泽忙道谢答礼。这时候院里人便多起来了,乡邻与江湖客混在一处,便有许多是各自识不得的,也互相抱拳行礼,互道久仰,乡下汉子见这架势,多半咋舌发呆,匆匆而去,真正的武林人士便热络攀谈起来。
一个虬须汉子走至胡璃的身边,捧了纸钱烧,胡璃不识得他,只低头答了礼。
那虬须汉子忽然低声唤她:“小狐狸。”
胡璃一惊,立时辨出这是胡里的声音,瞧瞧四周围并没人注意他们,于四也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他们四处捉你呢!”
胡里道:“今日头七,你必然来烧纸,我想见到你。可是这里是你姑母的灵堂,我不想在这里再打架动手,所以就扮了个乡下人”,看到胡璃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不觉心疼起来,又道:“你瘦了好些!不过既有亲人过世就是会难过的,姑姑又待你那么好。”
胡璃迟疑的问道:“他们说……他们全都说是你做的。你?你是凶手吗?”
胡里:“自然不会是我”,又问道:“小狐狸,你信他们的话吗?”
胡璃心中一直不信胡里会伤害自己的姑姑,只是身边人人都指他是凶手,那天情势混乱胡里虽立时辩解了自己不是凶手,可是她当时悲痛至极,心里失了方寸,总是有许多摇摆猜疑,也不敢全信他,此刻听了胡里自己坚定地再亲口否认一次,自觉得疑虑全消,心上重压的大石也无影无踪,轻声道:“旁人说的我总是不信的,不过老是有些不踏实,现在听你亲口说了,我就再也没有什么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