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气氛越发凝重,鄂硕不得不膝行上前,连连叩首道:“臣罪孽深重,百死莫赎,还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
顺治闻言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鄂硕眼前,气急败坏地踹向鄂硕,鄂硕不敢闪躲,只能生受。
顺治冷冷道:“到底是入关的日子久了,这些文绉绉的话,也能这般不惭不愧的说出来。什么暂息雷霆之怒,屁话。”
顺治指着跪在一旁的莫苦道:“你们圈占土地,伤及妇孺,事败之后,却是请朕息怒,那百姓之怒,百姓之怨,谁来平息?”
鄂硕不敢辩驳,只得又转过身去,对着莫苦不断作揖。
鄂硕手上如此动作,眼睛却是不断觑向孟古青,希望自己如此姿态,能让孟古青满意,也好为自己求情,将今日的事情都圆了过去。
一旁的懿靖太妃此刻却是又悔又气。
懿靖太妃在宫中跋扈惯了,又选中鄂硕结亲,便是希望鄂硕这个内大臣可以与博果尔在朝堂上互为援引。熟料如此关键时刻,这鄂硕竟如此的不济事。当下,心中不痛快,脸色便愈发的难看。
董鄂如玥眼见得自己今日一番辛苦筹谋,非但没有伤及孟古青分毫,反倒是陷自己父亲于如此境地,心中虽是万分不甘,也只能生生压下,唯求保全自己与父亲,才能谋得来日。
如此这般盘算着,董鄂如玥也顾不得其他,只能收敛心神,含泪望向懿靖太妃。
美人垂泪,自是万般柔弱。
懿靖太妃亦知董鄂如玥用意,然而自己在孟古青那里几次三番的没有讨到便宜,又自矜身份,不肯再为鄂硕求情,便只转过头去,不再看向董鄂如玥。
董鄂如月见懿靖太妃如此,便知今日自己只能向孟古青低头,便膝行向前,未语泪先流,竟是有着说不出的可怜。
须臾,待看到顺治也似朝自己看来,董鄂如玥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宽以驭下。臣妇父亲向来恭谨勤勉,却不曾想竟一时糊涂犯了事,还请皇后娘娘看在臣妇与您同为爱新觉罗家的媳妇的情分上,向皇上求情,饶恕了臣妇父亲这一回。”
孟古青闻言,心下却是越发的厌恶董鄂如玥,曾几何时,那般的瞧不上博果尔,如今,却顶着博果尔侧福晋的名头在这里乔张做致。
且孟古青知晓,在懿靖太妃与顺治等人眼中,自己素来骄纵乖张,一向的得理不饶人。之前董鄂如玥与懿靖太妃那般气势咄咄、步步紧逼,自己若是轻易的般应承下来,她们反倒要在心里暗忖,觉得自己是在遮掩些什么。
念及此,孟古青便冷冷开口道:“怎么?现在却是没有人拿着这妇人的身份做筏子,怀疑本宫在这佛门清净地,做些什么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董鄂如玥之前还存了试探的心思,见孟古青如此,转而放下心来,低声下气道:“是臣妇捕风捉影,污了皇上与皇后娘娘的耳朵,臣妇失德,还望皇后娘娘宽宥。”
顺治虽厌恶董鄂如玥,但眼见她这般伏低做小,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转过头去看向孟古青。
孟古青却是只冷笑了一声,不肯有半分退让。
董鄂如玥一时没脸,也不敢再说求情之语,只得呆呆的跪在一旁。
董鄂如玥的母亲向来会审时度势,观人脸色,便咬了牙开口道:“皇后娘娘,今日之事,皆起于臣妇,是臣妇见识粗鄙,乍见屋中之人,惊惶之下,口不择言,这才惊动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臣妇见罪于皇后,心下惶恐,但凭娘娘处置,不敢有怨。”
孟古青心下了然,董鄂如玥的娘亲如此做派,分明是弃车保帅,牺牲自己,以保全董鄂如玥与鄂硕。
孟古青悠悠开口,“董鄂夫人与襄郡王侧福晋攀咬本宫,原是后宫之事,可是这受伤女子,误打误撞到了本宫眼前,又牵出了圈地之事。前朝后宫,一时之间,本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懿靖太妃有些摸不到头脑,只觉得孟古青这番话,竟是道理都让她说了,不知道该如何作解。
董鄂如玥一时间也有些呆滞,未能反应过来,只继续哭诉道,“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宽宥。”
顺治闻言却是对孟古青话中含义了然。鄂硕圈地之事,既然今日当着众人揭了开来,那么自己就势必要重惩了鄂硕,方能了事。可是自己此刻心腹之臣尚少,若是能将鄂硕收归己用,或是手握鄂硕的把柄,那他日朝堂之上,鄂硕便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孟古青将鄂硕圈地之事,说成是由后宫之事牵连起来,却是给了自己急事缓办的机会。
顺治正在这般思忖着,孟古青在一旁冲着董鄂如玥道:“襄郡王行事高旷,他的侧福晋却怎地如此怯懦,上不得台面,这不住的哭啼,哭的本宫头都疼起来了。”
怀璧机敏,立即在一旁递话:“奴婢给皇后娘娘按一按吧,好歹也能缓解些不是。这都闹了这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孟古青不耐烦道:“鄂硕大人还是先带着夫人回府思过,待皇上有了决断,再做处置。至于襄郡王侧福晋,还是等着回了王府,由襄郡王处置。”
鄂硕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这一番处置完了,孟古青才仿似突然意识到自己越俎代庖,有些不妥。“皇上,臣妾一时忘情,想着这事情到底由后宫而起,便自作主张,还请皇上责罚。”
只要孟古青不率先发难,顺治向来不会驳她的面子,更何况孟古青此番作为,反倒是帮了自己,便好脾气的让鄂硕退下,又嘱咐了吴良辅送那妇人归家。
孟古青知怀心已去安排,但心中有事,又怕漏了破绽,便推说女人间行事到底方便些,便让怀璧与吴良辅同去。
等出了院子时,怀心已经乖巧的立在了门外,候着孟古青。
回去的马车上,顺治忍不住道:“朕知你向来不喜欢董鄂如玥,她们母女又那般冲撞于你,如今得了机会,怎地竟这般轻易放过了她们。”
“圈地之事,朝堂之上,本就争论不休,鄂硕虽称不上位高权重,然而他是老臣,积功颇多,在朝中的关系与势力可谓盘根错节,若贸然处置,恐动摇国本,所以,只能这样高抬轻落。”
说完,孟古青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竟当着顺治的面,如此议论,便立刻跪下道:“臣妾一时糊涂油蒙了心,竟妄议朝政,实在该死。”
顺治却是从未有人在自己身旁如此透彻而直接的为自己分析政事,况他一向欢喜孟古青的坦率与聪慧,自是不会往心里去,只温柔的看向孟古青道:“想不到,你对朝局竟有如此认识,朕从前真是小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