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西方,一样有着一座巨大的都城,黄芒流转,却是东都菲克斯城的兄弟城堡,魔法之都——西都“奥利”。
这里,也一样有着一条晨线,挂在一间雅致茶室的窗户上,偷溜着看两窗户里的一男一女喝茶。
男女雍容华贵,气定神闲,优雅地在清晨默默地品茗,却不说话,静悄悄地连杯碟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僻静得宛如两个陌生人,可陌生人又怎么会在这么宁静的清晨,于雅致的茶室之中毗邻对饮?
安静的慢曲中,终究起了波澜!
只听着着“啪!”的一声轻响,很轻微却很清脆,那是杯子碎了,平放在茶桌上的杯子,骤然间碎了,杯中的红茶瞬间醒了,望着破裂的囚牢,兴奋了,哗啦啦地冲开了缝隙,逃亡了,在洁白的茶桌上四散成了一滩,红艳艳的,升腾着剧烈的热气,那是自由的喜悦。
热气升腾,给这个雅致的茶室蒙上了不洁的面纱,惹来了诸多的厌恶。
窗户找来了风,暂时允许其通过自己看管的闸门,进去房间扫荡雾气。
窗边的帘子借着风鼓荡起身体,扫开了贴上来的热气,它那丝绸的高贵身体可不想被其玷污。而地毯,也蜷曲了身子,生怕那红茶滩一不小心流了下来,在身上留下洗不去的污渍。
唯独那茶桌旁的一男一女,却对此毫不在意,不在意杯子裂了,不在意茶水洒了,更不在意热气熏花了眼睛和妆容。
“今天,亚修那孩子应该逃出来了,从你的杯子中。”那女人微微一笑,目光从破碎的杯子移到了窗外,看着东方,似乎越过了千万里山河,看到遥远的景象。
“希利娅,你不该希望你的孩子走出那一步!”对面的男人看着面前破碎的杯子,皱了皱眉眉头,却是温柔地说道,“不过一杯茶,留在杯中,至少四五天不会干涸。而如今,看似自由了,不过半刻钟逍遥,等干涸了,只会剩下一抹茶渍罢了。”
“克洛伊,那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他软弱却不懦弱,你困不住他的,他留着阿诺的血,继承了他的勇气和梦想,你不可能困住他!”女子,希利娅捂住了心口,面容流露出一丝无奈,“即便我在遥远的西都,我也能感受到亚修在拼命地拼命地努力着。”
“他不努力,至少还能活着。你也还能活着,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娶妻生子、安居乐业,难道你不想吗?”男子克洛伊一掌打在了桌面上,波动震歪了破碎的杯子,红茶滩也没了安定,被推动着自桌角一侧流下,沾污了珍贵的地毯,“而他努力,最终会要了你的命。他会剖开你的心,拿走你的生命,去实现他们阿伯克龙比一族的使命,这种牺牲女人的懦夫行为,我决不允许,绝对不可能……如果真的要发生,我会像杀了阿诺一样,杀了亚修!”
“这是我的命,我心甘情愿,我愿意!”希利娅淡淡一笑,脸上带满了平静,“克洛伊·阿伯索伦,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也明白你的好,但过去都已过去,时光不可能再重来,已经破碎了,成了散乱的回忆。我不恨你,我明白我的宿命,所以我一直等待,即便你不来将其打碎,也终究会有别人来担当这份罪恶。”
“我不怪你,克洛伊,所以会坐在这,陪着你喝早茶。不过我相信,我想克洛伊也相信,即便你是西都之主,权倾朝野,手下人才济济,看似生杀予夺轻而易举,可无论如何阻止,命运终究会到来。”
“我的生死、亚修的平凡与不凡,都由不得你我!”
克洛伊沉默了,不再言语,只是能见着他指节处的苍白,还有眉眼处的一丝阴冷。
————分割线————
晨线流转,自遥远的雅致茶室,回到东都的阴森墓园,地牢洞开的大门。
大门口,亚修的冰凉身体已经被一个半透明的光茧笼罩,其上光芒跳动,像心跳一样,忽明忽暗,而亚修的身体上更是有光轮回转,每扫过一圈,就见着那苍白的皮肤红润一分。
而周遭,上千军士此刻已围堵得水泄不通,盾牌林立,长枪闪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因为地牢那黝黑的洞口处,一硕大的巨龙头颅,正眨动着车轮大小的翠绿眼眸,暴露一口獠牙,邪笑着来回扫视着他们,好似在寻找猎物一般。
托尼早已逃窜,有着巨龙的守护,亚修的安危已不必在意。也由此,理查德的表情相当精彩,时而懊悔,时而胆怯,站在上千盾卫之前,眼神在亚修和巨龙之间来回飘忽,脚下踌躇不前,唇舌开闭不言,即便身侧押着数名人质,也不知是否该走向前,不知能否开口。
“嗯……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正当理查德犹豫不决之时,那苍白之龙却是突然间伸长了脖子,跨过数米的距离凑到了理查德的身侧,鼻孔抽动几分,却是骤然间打了个喷嚏,“也有一股很让我厌恶的气息……蓝眼同盟下哀伤一族(Dole多尔家族)的继承者,却有着阿伯索伦那混球的味道,你是一个背叛者!”说完,苍白之龙一脸的厌弃,长舌一甩,便是吐出了一口粘液,直落落地吐在理查德头顶。
那粘液粘稠不堪,一落在其头上,便迅速黏上了皮肤,发丝、衣物,将所有的东西拉扯成一团,然后转瞬间干涸,粘附的东西也开始收缩,扭曲了发肤,将理查德整得是面目全非。
“你……”理查德只觉得皮肤毛发扭曲了,嘴唇都拉歪,吐气杂乱,而一阵阵刺痛在发根、肤下弥散,痛彻心扉,好似头发被硬生生拔下、皮肤被烙铁烧灼一般,痛苦的呻吟瞬间充塞了清净的天空,弥散开,宛如墓园的鬼叫。
“背叛者的一点点教训!”苍白之龙一声冷哼,便是不再理会那疼得瘫倒在地的理查德,回首瞥了一眼亚修,见其脸色已红润,便是大鼻一吸,将那一轮光芒收回。
光茧散去,亚修的双眼微微一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背后的伤口已不再是刺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却发觉那里光滑如初,竟是完全愈合了,仿佛先前狰狞的伤口不过是个梦。
“醒了,那就走吧。”龙头挪到亚修眼前,见其还迷迷糊糊的,催促道,“别摸了,你没啥事了,得走了!”
“哦!”亚修好似刚睡醒的模样,眯着眼,茫然地在那半圈人墙上扫过,先前天色昏暗,并没有看的仔细,而今,那一堵钢铁城墙闪着银光,坚实得可怕,“昨夜,就是他们堵着去路……好想把它打碎!”
拳头不知觉地握紧了,眼神也随之下垂,就见理查德跪伏在地上,双拳紧握,看似指甲都扎进了肉里,鲜血弥漫了一滩,却听不见其呻吟,一丝声音都没有,只是双臂暗暗颤抖,“理查德……叔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你是那么爱护我,教我骑马,教我练剑,为什么,难道过去的时光都是虚假的?”
“墨迹什么,速度点!”一旁的巨龙已是不耐烦地打起了响鼻,两道温热的烟气打那鼻孔中喷出,打在亚修的脸上,将其冲洗清醒了,只是一脸露水滴挂,凄凉如痛哭悲恸之后。
亚修擦了一把脸,听话地走到巨龙身旁,扶着其特意伏地的龙头,身子一腾便作势翻身而上,眼神也由此一转,却是看到理查德身侧,那个担忧了一整夜的身影。
“李尔!”亚修抓着巨龙的耳鳍,挂在那不动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李尔,暗红色,一身的暗红色,头发是成片的痂,脸上是干涸的渍,还有一身破布,也宛如染色一般,暗红色的,连着那一双黑色的瞳孔,也折射了红色。
李尔手足均被捆绑严实,跪伏在那,强硬地挺着脸,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亚修,此下视线相交,顿时咧嘴一笑,却是笑裂了嘴角的血痂,在纷纷落下的血痂中,那嘴唇轻动,没有声音,只是看得见在说什么。
“走!走!”李尔在催促,无声地催促,一群低贱的人用生命铺垫的生路,希望得到珍视,对于他们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至少他们有了价值,不再是苟延的残渣。
亚修不再停留,很多感谢无法用语言。
翻身而上,端坐在龙头之上,扶着两只犄角,吸了口气,拍了拍巨龙的鳞片,淡淡道:“我们走!”
“等……等!”正当苍白之龙欲冲破牢门,将整个身体抽离昏暗地地下之时,那被痛楚折磨得静谧许久的理查德双手砸地,击碎了地板,扬起粉尘,昂起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道,“亚修,你敢走,你的这群兄弟,我会全部杀掉!”
亚修一愣,脸色瞬间黑了,可很多事情已无法停下,一旦停下,先前的流血又算什么,之前的一切都将化为浮沫飘散,只是明知如此……
“哈哈!可笑啊,可悲啊。”苍白之龙看到亚修的迟疑,低吼着开启了嘲讽,那是顶上生物天生与来的能力,对于低等生物赤裸裸地鄙视,只是当有了修养,嘲讽便是优雅地讽刺,“哀伤一族,多尔(Dole)的悲悯与仁慈,你这个背叛者已经完全丢失了!也对,跟着阿伯索伦那种人,堕落……”
“别在我面前……提多尔!!”理查德对哀伤一族的姓氏有着莫名的恨,此下大声嘶鸣,下颚强行扩开,被粘液纠缠的右侧嘴唇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巴掌宽的裂痕,血流如注,话音顿时就破裂了,变得模糊不清,“啊!多尔,多尔,那是一个可悲的家族,悲天悯人,哈哈哈,好好笑,这个残酷的世界,需要怜悯吗,怜悯别人的人,会得到别人的怜悯吗?可笑,可笑……”
“可悲的人,你不明白怜悯与哀伤的真谛……”苍白之龙嘴角微微抽动,露出鄙夷的面容。
“不会!怜悯别人的人,不会得到怜悯。”亚修拍了拍苍白之龙,阻止了接下来的讽刺之语,“这是一个汹涌的世界,贫乏而饥饿,不会满足,也无法满足。那东区的阴暗里,遍布着吃人的人,怜悯的人,无法活下去,也就无法继续怜悯,也就不存在怜悯了。”
“哀伤一族,原来理查德叔叔的姓氏是哀伤,是不是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了?”亚修的话语,完全不像一个孩子,低沉得可怕,一个月的时间,在那苦难的人间地狱里,将其一个家族千年的传承思想彻底的启发了。
“理查德叔叔,你留着他们,一年后,我会回来的!”亚修扫了一眼李尔等人,他们瘦削的身体带满了血痕,束缚的镣铐,沉重得压弯了他们的腰板。
“到时,你放了他们,我们之间,生杀予夺,一战分晓,全凭自身,不靠他人!”亚修收回眼神,盯着理查德的双眼,“相信我,你的这一次怜悯,会得到我的回应,我以冗长历史长河中未曾抹灭的高贵姓氏,阿伯克龙比,起誓!”
苍白之龙微微眯起了眼睛,低沉不语,宛如置身事外,吞吐着雾气,可嘴角间难掩着一丝抽动,那应该是笑,满意的笑。
“一年!”理查德瞪大了眼睛,亚修才多大,十岁而已的孩子,一年后,也不过半大不小,却已敢约战自己,即便理查德自身天赋不佳,可光平一身的力量就足够碾压数十个士兵,“亚修,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与自信?”
苍白之龙于此打了个哈哈,帮衬了几句,嘲讽道:“我说,有胆子就接下吧,其实用不了一年,在吾等巨龙教导下,不出三个月亚修就能把你打趴下!毕竟你一个背叛者,在背叛之时就必然丧失了多尔一族特有的悲悯之灵,而今的你,不过是个力气较大的废物罢了。”
“走吧,晨曦已经散去了。”亚修也不等对方应约,打断了苍白之龙的絮叨,示意其离开,已经没必要纠结下去了,停留只是徒增伤感。
苍白之龙有些语塞,晃荡了两下,显示着内里的不悦,或许寂寞了太久,话痨也成了新爱好。
只是时间确实到了,苍白之龙收起了玩心,喉间颤抖,引出一声嘶吼,全身肌肉鳞甲纹起,力量积蓄,低垂的龙颈顺势扬起,化作一柄利刃,那坚实的地牢城墙就仿佛布丁一般被一刀划开来,石块碎瓦纷纷滚落,瞬间冲垮了那堵千军盾墙。
“嘭!嘭!”两声巨响,硕大的龙爪自深深地地下探出,扒开了狭窄的洞口,扶着身躯耸立而起,无数的裂纹爬满了城墙,一声声钢铁巨岩断裂的轰鸣,沙石陷落如暴雨,宛若地震山崩,惊慌了地下所有人,只见着人流如水,纷纷退却,溃败荒芜。
想来东都菲克斯城脱胎于战争要塞,那高耸数十米的城墙漆黑如墨,由着黒曜矿石浇筑铁水同铸而成,水火不侵、铁石难破,曾灭绝了无数来犯敌人的战意,可如今,一头巨龙自墙根崛起,不过一对龙爪,便是撕裂了帝国最坚固的城墙,留下一道宽余不过两米的空隙,透过天边的蓝。
“唉,世间的人啊,人类啊,你们视猪狗牛羊为蝼蚁,饲养掠杀!但你们可知道,在吾等巨兽眼中,你们人类又何尝不是蝼蚁?”巨龙的双爪向后轻轻一推,那撕裂的城墙便是倒塌了,扬起了迷雾一般地尘埃,而一对龙翼于其间悠悠升起,迎着朝阳之光,宛如大海边扬起的巨帆。
“世界,将迎来破碎的纪元,一切将毁灭,一切将重生……蝼蚁们,巨兽们,所有的生灵们,都觉醒吧,为了生存,为了生命,做好战争的觉悟,去面对苍白色的未来!”
“伟大的圣灵温(One),吾,苍白光龙·狄(DragnD)于此请求,请将这一历史的转折点,铭刻于《拉法尔史录》第五篇人灵纪、第四目6599页八行九格,永存于世。”龙吟缭绕中,一段玄奥的音调自苍白之龙的喉咙涌出,冲上天际,震入地心,向着全世界宣告着某一时刻的开始,“时光永恒,历史唯证,不灭之灵,愿您与历史长存!”
“……”亚修的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安,仿佛自己在爬上巨龙头颅的那一刻,就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之后的路,似乎会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可已经由不得亚修了,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因为龙翼回旋,飓风骤起,扫开了所有的烟尘,带着他腾空而上,冲向了西方的天际,而那地下的牢笼,也在一瞬间崩塌,真如过去的一切都被尽数破碎。
巨龙之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面上所有人的视界里,空留着那废墟,在慌乱的人心中昭示着方才的影响。
李尔看着影子消失的地方,露出了一丝笑,只是不知为何,那笑里带着满足,却又有着一丝落寞。
而理查德依旧跪伏在那,唇裂的伤口流淌着鲜血,剧痛刺激着大脑,让他的思绪癫狂却又清晰无比,一个莫名的想法浮现而出。
“亚修!我等着你,我一定会让你痛苦,让你明白,怜悯永远得不到怜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