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街的汝肆楼里。
投壶现场,一只看上去柔弱无骨的手拿起一支羽箭,那手修长细致,透白晶莹,在这个即使在太阳高照下依旧显得昏暗的汝肆楼里,那只白净的手无疑照耀人的双眼。
再往上看去,在场的人不免都要吃上一惊,果然有着那么好看的手的女子,想必容貌不会差到哪去。只是人们未曾想到,竟是花下仙子,直照的日月无光。
“咚”的一声,那飞箭在半空中抛出了一圈弧度,落进了中间壶的壶口。瓶口略小,没有一定的眼力及技能和力气,倒是很难投进。
人群之中不免响起一阵叫好声。
还在汝肆楼的人并不多,环顾四周,只寥寥十几人。因了今日是墨王爷封侧妃的大日子,人们都争相去看热闹了。
听闻那林将军的孙女的亲人朋友都是男俊女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更是引得一蜂窝人跑出去了。
至于羽倾雪,却是在此处人将散去,外面人满为患之际,走进了这汝肆楼。
她今日着了一件米黄的有着繁复花纹的衣装,那花纹从胸口处一直缠绕下来直到脚踝,只是这花哨的着装却并未掩盖她本身具备的优雅与风姿。她稍一转身,便带动袖口及裙摆,翩然若仙,引起人们的一片惊艳之声。
如若不是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似是带了些冷气,再看她那一支支羽箭皆准确无误的投进壶里,显示出超乎常人的内力武功。人们定会一拥而上,而不是相隔甚远的默默看着。
也许,还能趁机偷吃豆腐。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动物。
“小姐,小姐……”忽而一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脸上的汗滴还依稀存在。还未完全跑近,便听见她慌乱的声音。
羽倾雪放下手中羽箭,转身,面色不曾有丝毫改变。向来人问道:“何事如此慌张?”声音悦耳动听,却带着丝丝寒冷。
水彤微抖了一下,喏喏道:“小姐,奴婢,奴婢只是……外面人好大的排场,奴婢害怕……”
“成亲喜事,有何可怕?水彤,你最近貌似,胆子越发小了。”羽倾雪淡淡地笑道:“走,我们再出去溜一圈。”
“是,小姐。奴婢以后定不会再如此慌张来烦扰小姐了!”水彤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心中惴惴,深知自己怕是差点触到小姐的底线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是为了小姐啊!
她知道小姐眼睁睁看着王爷又娶一妾室心中烦闷。可是,既然来了,又为何不多看两眼呢?
其实羽倾雪心中也的确颇为纠结。她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美貌无双,又是文武全才。按理说如此条件,求亲之人会踏破将军府门槛,只是到如今年已十八却未曾出嫁,除去求者的身世家庭无以匹配或是不愿结党私营外……
最重要的是她有想嫁之人。
只是却苦于没有机会。羽将军已私下和皇上王爷谈过好几回,却无一不被驳斥回去。尽管羽倾雪比别人更有机会接近王爷,但是却依旧没有打动他的心。
他们将军府是忠心一派,他们不愿意让忠心的臣子女儿成为沉浮朝堂的悲哀之人。那种后宫女子,大半命途多舛,红颜薄命。
她也知,王爷府里只收受那些可怜的棋子。除去墨王妃,那个天真单纯,不知道从哪来的桃酥楹。在他们两年前回来掌管朝堂之后,她便一直存在,并在两年前她才十一岁时的时候成为墨王妃。
她和墨王爷整整相差了十二年!羽倾雪并不觉得,以墨王爷的性子,会是一个恋童癖,因此,她未曾担心过。
可是,本以为这样就过去了,只要他一直是收受棋子,她便能够理解并接受。可是谁曾想,竟又冒出一个十几年前的女娃娃,如今的王侧妃!
王府本就没有她一席之地,现下更加没有她的一丝一毫位置了。
这个王侧妃,不知是何许人物?
若有机会,倒是要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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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国都圣绯城富足的百姓不同,今日这里聚集了来自各方的人民,放眼望去,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着装,语言,习性……组成了这里嘈杂的不可盖过的声音。
如果没有很好很好的听力,怕是对面的人讲什么都听不清。
更何况这里还有铜锣的敲打声,若非那些隔音特别好的酒楼,谁都无法避免这种嘈杂。在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声音,只吵得人头疼欲裂。
月纤雨此时便是这种感觉。若不是因为墨王大婚,圣绯城内开仓三天使的他们这种贫苦百姓可领些米粮鱼肉,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瘦弱的手牵着一只小小的,更为孱弱的手。月纤雨穿着很朴实的农家衣裳,很旧的粗布制成的衣服,却是干净的很。
拥挤的人群,令人烦闷的吵闹,时不时刺激着人的耳膜。月纤雨牵着他的弟弟,艰难的往里围挤去,她很用力的抓着月落的手,生怕她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不知弟弟的去向了。
圣绯城那么大,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十七八岁的年纪,她看到如此大的成亲排场,心里焉有不羡慕之理?她时时不小心走神,望着那顶大红的花轿,眼里心里满是浓浓的羡慕和悲哀。
对于她来说,父亲早逝,家中又有一病重的母亲,家境的贫寒破落已由不得她想那么多。她一人挑起了全家的担子。她日日做女红,上街买卖,做杂活等挣取零碎的银两。街坊邻里固然可怜她的遭遇,却是谁也不会想要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家有负担的女子。
无论是谁,看到她的这种家里情况,都会望而却步的。
其实她若不那么在意她娘,也或许会有人看上她。
可是她做不到。月落还小,娘亲根本没有自理能力,而娘亲以前对她有多好,她每每想到嫁人的事便有多歉疚。
这一次从三里城到这里,首先是觉得路程不远,日夜兼程,一天可以往返,她因此才决定来此。甚至为了能够多拿一点米粮回去,她和月落把手推车都推来了,放在城外的拐角处。
至于娘亲,也只能好说歹说让隔壁大婶代为照顾一天了。
“阿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啊?那么久了,我们还得赶回去熬药呢。”才十三岁上下的月落看着高高低低的人群,只能看见轿子的一点边角,而且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轿子的,因此对于这些围堵在这里的人感到甚是无趣。这样子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小小的年纪,却是有了大人般的一些稳重了。些许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是,这本应是一个小孩子应有的情绪,只是天意弄人,小小年纪便要承受生活带来的困苦。
“不要急,快了。等那轿子进府,我们就能拿东西回去了。”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就是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了。
如果有机会,真想好好的转一圈再回去。瞻仰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感受一下这里的清风和煦。
如此,也不枉人生来这一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