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明，你在忙什么？”
“局长，我们在楼下询问鲜于贞淑。”
“上来一趟。”
秦局长办公室坐着一位男子，见我进来，男子起身，笔挺地站着。
秦局长示意我坐下的同时，对笔挺的男人很冷硬：“还是那个意见，走法律程序。公安局没钱，眼下不能卖楼吧。起诉是最好的解决途径，如果法院判了，我拿判决书去市里要钱。公安局是吃财政拨款这碗饭的，没有还工程款这一项。欠你们的钱我和市里反映过，政府没吐口。话又说回来了，你们的工程质量也不过关，建委质检站没有验收报告，公安局只能听任法院判决。”
“公安局盖的楼啥手续都没有，暗箱操作自作主张，人家咋给你们验收？说好了干完活就给钱，垫了那么多，给我干活的天天上门要钱，躲都躲不起，早晚得让人整死。可倒好，公安局说了不算也坑人。”
“过头了，什么死活？去法院不是解决问题吗？”秦局长朝笔挺的男人挥了挥手。
秦局长让我上来，想必是要撵走这个黏着不走要帐的人。
“啥也不说了，不想走这步也得走。”笔挺的男人扫兴地走了。
“儒明，刚才老薛到我这里来了，啥也没说，一点没精神，查出什么没有？”
“局长，鲜于贞淑的态度很好，一直在配合我们，想从她那里知道柳亦菲的下落，可她拿不出线索。”
“佟玉宽那边有没有消息？”
“今天晚上能到南州，等他的电话呢？”
秦局长喝了一口水：“儒明，菊花乡那宗命案凶手精神病鉴定做了没有？”
“局长，这两天忙活得没去成。”
“死者的家人赖在派人出所不走，非要以命抵命，说精神病是装的。你们抓紧时间鉴定，看来得派人去做工作，两节快到了，千万不能出现上访告状的事。”
“明天就去落实，放心吧。”
“说放心也不放心，积案可是大事，得有个打法，一年到头最说明问题就是破案率。今年能不能比去年好点？”
“够戗，两起命案成了呆案，压力挺大，怎么整在全省也是打狼。”
“打狼就打狼，一个教导员扑棱得也算不错了。”
“局长，问心无愧，我们尽力了，只要你不埋怨就烧高香。”
“儒明，我是埋怨下边的人？公安工作让人满意很难，不说这些了。你说说，枪战引出几个领导的问题能成立吗？心里头可没底。”
“局长，我相信专案组的工作，黑山猪背后没有人撑着是嘚瑟不起来的。”
“黑山猪动作是不小，一个刑满释放的人能在咱们眼皮底下妄为，不可小觑。”
“局长，你是组织部出身的领导，我知道你的心思，一旦连累到市领导你会感到棘手，其实没啥，你不说顺其自然吗？”
“是啊，街边子推平了一个山头，市领导看不到？环城路是全市瞩目的项目，老大能不过问？”
“局长，那些领导猴精猴精的，啥不知道？装聋卖傻。”
“问题出在他们身上，偏偏说咱们不是，对咱们的工作没有满意的时候。老大在会上说咱们话让我很被动。批咱们，保他们。咱们能不能像书记说的来点魄力，弄出点动静，让书记来个转变，批他们，保咱们。”
“局长，想弄出动静就得在黑山猪口供上下功夫，要想断水流，就得关龙头。”
“这么整是对书记负者吗？”秦局长摇着头。
“局长，老大这个人缺乏党性蛮有特性。一天一根深水海参，一嘛空运，死的不吃。一周一碗羊髓羹，羊得现宰。机关的人说：去年他过生日，派办公室的人去大山里高价买熊掌，有人说他吃出了熊样，动不动就发一通熊脾气。”
“唉，草棵说话，路边有人，犯自由主义了。”
犯自由主义？不提犯自由主义还好些，提到犯自由主义我就憋不住了。憋不住又能怎样？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那。只有在心里嘀咕了：
秦局长：你们当权的那个不犯自由主义？别说犯自由主义，有多少人在违反组织原则，在破坏规章制度，又有多少人在犯法，犯罪！
我尊重你组织部出来的秦局长，可你也得理解我这个说实话，干实事的下属。你不也是顶不住上边施压，违反干部提拔使用规定，把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水平没水平，要经验没经验，要实践没实践，要口碑没口碑，要人缘没人缘的周一正拽上了副局长？你不也是心里有愧和我说：理解了就甩开膀子干，不理解就委屈你了?薛书记等几个人和你较劲，你不也是就老老实实回避这些容易让你难堪的问题吗。想是这么想，可我是在工作，牢骚、埋怨，那是小人之举。我得把握住薛书记告诫我的捭阖尺度。
“局长，拔出萝卜带出泥，案子涉及到有关领导，和你汇报工作就不是自由主义。咱们执法办案太注重老百姓犯罪，轻视领导违法。他们执行政策，落实政策，可他们更善于研究政策，对付政策。他们知法懂法，依法执法，可他们更容易避法抗法，违法犯法。
当官的动动嘴，提提笔就是几万，几十万，上百万。他们比抢劫、盗窃更加可恶、可恨，公安局治他们罪的有多少？这不是公安局的无奈，是拿不出作为的依据。”
“哪个不作为？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分清了。有些事不是咱们干的，咋作为？”
“老百姓盗窃两千定罪获刑。贪官们动辄几万，几十万，进去几个？扑搂平的没闪腰没叉气，有散失的给个处分，了不起免职调离。百姓是罪，当官是过。怪不得都想当官，当官的最大好处能逃避罪过。
想让老百姓真心服法，罪恶才能真正伏法。老百姓真正服法的路很漫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期待平等怎么那么遥远？当官腐败不治罪，老百姓就会有治不完的罪。”
“你个教导员冲动了，不值得。”
“局长，就想和你说说实话，不乐意听不说就是了。”
“这么说不听还不行了，不算自由主义，说吧。”
“去年底，一家子11口去HN过年，包的是头等舱，一把9万多，儿媳妇、姑爷、亲家、孙子、孙女全都跟着享受。9万那，从东到南一路洒钱。
他住的那套房子是一楼，谁都是单元楼宇门，唯独他，包工头精心设计了后门儿和地下室，地下室专门储藏名酒。还有一套460平米三层独门独院的别墅，其中三楼收藏的是名人字画，眼下不敢住，闲在了那里。这个人南方沿海开放的城市都有房子。
这个老大早先是一个贫困县的********，欺负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上了隐。人家说他是‘喝血书记’。
国家出资在他们境内修一条二级公路，这小子不知啥办法把一个多亿的工程揽下来了。他老婆从中捞取上千万。几个人告她，不但没告成，反而还让人穿上了小鞋儿。
他老婆有班不上，竟和社会上的富婆海吃狂赌。得到中心广场改造的消息后，她就捅了出去了，放风吆喝做买卖，拍马屁的主动上门送去400万，当然是谁送钱包给谁。这些话能听吗？听了我们都不愿干活了。……。”
“你怎么对这个老大这么感兴趣？哪整来的这么多不负责任的消息，埋汰领导的话一捡一筐，还是自由主义，不听为好。”
“咱们的父母官，要是干净恭敬都来不及，谁敢埋汰他？身上竟是病，谁都膈应他，怪自己。”
“儒明，我最忌讳别人在背后品头论足。你们起早贪黑出着力，出了力还讨不到好，心里压抑、郁闷，有火没处发，没把我当外人，在我面前牢骚牢骚可以理解，你就另当别论了，说说拉倒，哪说哪了。可不能当作情绪，影响工作。”
“局长，应该理解我，还是那句话，以前对待领导犯罪是苦于没证据，现在有了这起枪战案，我才斗胆地提到这个人。不是埋汰他，老百姓说他好的不多，早晚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就纳闷了，县太爷赚取好处发横财的地方多的是，干部提拔；职务任免；财政税收；企业免税；兴修水利；农业补贴；工程招标；旧城改造；新城建设到处都是来钱的道儿，老婆不怕嘴不好的包工头张扬出去，非要往是非上靠？”
“局长，你说的那几个方面钱是有数的，多少人盯着，如果你动了，别人手都痒，容易出事。利用权力和关系捞外快才把握。当老婆的不出面，大风把钱刮进屋里，能不找个地方放起来？”
“当老婆的要是不干净，做丈夫的早晚埋汰死。”
“别看俩口子一个城市住，分居却两地，各自为政，各有巢穴。老婆在外野，花钱如流水，老公巴不得老婆在外面捞钱，省得亲自出马，一旦出事还能躲得开。老大是主持，尼姑见和尚还用张嘴，和尚看主持的面子，奈何？开始我也寻思空穴来风，对号入座还真差不了。”
秦局长把水杯一推，脸一沉：“谁也不能真空，城市不大，怪事不少，除非己莫为。”
“鱼肉百姓，做恶有限，天遣地憾，早晚翻船。别看身边死党一圈，没到时候，树倒猢狲散，栽的时候他们就会往死里整他。”
“儒明，咬牙切齿地那么恨人家？这一出我都害怕。你呀，别让不正之风把你逼疯，那些父母官不容易。”
“局长，我要不是办案的警察谁都不恨。案子露出端倪，咋办？能睁只眼闭只眼？良心那。良心让我们秉公，秉公就是良心。
“儒明啊！你说的是实话，可也是气话。叫你说的我是一身冷汗，无风不起浪，起浪则大浪，真的涉及到他，个别大局长也够戗。”
“局长，你是组织部出来的干部，来的时间短，撇家舍业忙工作，不贪不占，中规中矩，没必要担心，整去吧，材料齐了往上一端，与你有何干系？”
“可别这么说，有权有势的手脚不洗的时候谁都有。政府给我那套140平米的房子没搬进去就对了。前些日子，办公室贾主任让我去看看装得怎么样。嚇！太奢华了，堂皇的房子让我堂而皇之地搬进去怎么那么不得劲。”
“装得这么好，哪来的钱？”
贾主任说的让我很是接受不了：“材料赊来的，工钱先欠着，这点钱公安局还能愁，找地方化缘，和谁吱个声都乐不得的。”
“这个房子先搁一搁吧，暂时不搬了。”
“局长，市里对新来的公、检、法一把手一视同仁，每人一套房子，见面礼。说是让他们安心工作。干警们叫它‘四好，一不要’。”(地点好、环境好、面积好、物业好，不要钱)
“还是收敛一下吧，众目睽睽的局长，没事都给你飞长流短，小道传言，有事就添枝加叶，举报纪检，还是稳当点儿好。”
“政府给的房子能错哪去？纪检委又不是不知道。走的那几个领导房子是高价卖的，钱揣到自己腰包里，也没啥事？”
“儒明，凭啥多占？早晚的事。心里不得劲，趁早就拉倒。
儒明，得给你把把脉，虽然唠了案子，以讹传讹，可是大忌。你说的这些，无非道听途说。人的最高境界是：该说的坚决不说，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你可是犯忌了，我要是说了算可不敢用你”
“局长，在我心里，组织部干部最讲原则，十几年来，没和组织部的领导共事过，没机会讲真话。遇上了你这个心疼我们兄弟的好领导，这些话能憋在肚子里？说给你听了，你能让我担心惹祸？身边有说实话的人你不喜欢？那样的话，我永远都闭嘴。再说了，干公安要是都不说实话，不办实事，公安早跨了。今天晚上权当情绪发泄，剋我心里也好受。”
“不说这些了，现在取证是关键，你们那边可得盯紧，该是出活的时候了。”“局长，材料证据不是那么好取，当官干坏事整天研究避嫌，干出格事的他们谁还没个上方宝剑？”
“不能没辙吧，除非超出咱们职权，那样只能天下之忧。”
“局长，说归说，难度是难度，你的兵你放心，我们一定不遗余力。”
“儒明，凭心而论，在我眼里你是个合格的刑警，称职的带兵人。饿了，一碗黑面条没吃几口，一场大火又惊又吓，肚子里空荡荡的，下去垫巴垫巴。”
“局长，仇松、陈维善他们贪黑提审黑山猪了，又有了新的情况，要不然让他们也过来？”
“有啥新情况？肯定又牵涉到了领导，来吧？说明你们工作了，一会一起犒劳。”
“局长，政治处分给我们大队3个扶贫指标，涉及到了花钱，咋整啊。”
“咋整？侦察员的脑袋怎么转不过来个儿？非得花钱？让几个警察凑些穿剩的衣裤、鞋袜，干净板整地送去不也是扶贫？”
“那好吗？”
“有啥不好，没有规费的单位都这么糊弄，也不是你发明的，心意到了就行了呗。”
仇松和陈维善喘着粗气走进了秦局长办公室。
“你们的工作劲头我算是服了，歇口气坐下唠。”秦局长示意仇松和陈维善坐下。
陈维善咽了一口唾沫，那我先说：
“晚上，仇队带我和二中队的老梁去了看守所，黑山猪的态度一直很好。他说开采山石的执照是97年4月21日办的，之前都是无证、无照开采。在老百姓强烈地反对下，黑山猪找到了代副市长。代副市长让他找砂石管理所的王科长，啥手续也没要就给办了。对此明天我们去核实。
黑山猪说：这块山地已经啃的差不多了，市里答应给了招商引资的水泥厂，黑山猪不出事还能捞一把。
还有代副市长许诺，明年将穿越我市境内30公里高速公路基础回填项目给了黑山猪。条件是让他先拿出100万打点上边。
黑山猪说：去年4月份在石场的铲车里强奸了一名妇女，进来了怕人家告发，先坦白，争取宽大……。
“证据越充分越有说服力，材料越翔实越能站住脚，咱们的工作靠这两项说话。辛苦了，到对面的‘聚友小吃’整点东西，再忙也别亏了肚子。”秦局长站了起来。
“你们先去，我回趟办公室随后到，维善先点菜。”
鲜于贞淑见我进来很有情绪地：“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我要告你们。”
怎么？这话像薛书记说给我们听的。吃了闭门羹的我不想和她唠什么：
“鲜于贞淑，冷静些，有话咱们一会儿再说，容我去喂喂肚子，小吴给她倒杯热水。”
走到大厅，一束刺眼的灯光穿透了门玻璃，随即消逝。薛书记打开座驾侧门坐了进去，车子并没起步。隐约地看到薛书记透过车的门玻璃注视着大厅。待我加快脚步赶过去，车子蠕动了。驻足而视，车子又犹豫地停了下来，两道火红的尾灯眨了一下，当我大步上前时，车子一溜烟地驰去，怎么了，薛书记和我陌生了。
说是饿了可大家却没食欲，对付几口后秦局长说要去医院看看火灾受伤的几个人。
“局长，你可是亲民的好局长。”
“儒明，一碗黑面条没端起来，电视台倒把我端上了火灾现场总指挥的位置。承蒙他们抬举，怎么也得让他们有个续集，这会儿抢救也好，治疗也罢，该稳当了，还是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