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下吃点吧。”小女孩说。
能在这种地方收放自如的,除了夭夭,还有谁?她身边的人,自然是辛和。
辛和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居然还会有饭馆,她依言坐下,仍旧心存疑惑。“夭夭,刚才……”她问。
夭夭没理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招待,朝厨房喊道:“要一份牛肉炒河粉!”
“好嘞!”厨房里立刻有人回应,“其他三位要什么?”
段落听出来,就是方才对他说话的那人,苍老的怪异的音调。
“对啊,我给忘记了,你们要什么?”夭夭转头问桌边的人,挠挠头,似乎不好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都全身绷紧,没有她那么放松。
“别客气,我请客。”夭夭笑,笑容无比天真。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怎么请客?她哪里来的钱?段落想问,没有开口。陈悦尚在震惊中没有回神,而辛和在想着另外一样事情。
刚才她们在那个院子边时,她似乎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哭泣,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那是谁呢?她想问夭夭。
但是夭夭把脸扭在一边,刻意避开她的疑问。
夭夭问她:“姐姐,你饿了吗?”
辛和立刻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可是辛然,她还没有找到辛然,如何能吃下饭?
“我们去吃饭吧。”夭夭的小手按住她,不容拒绝。
辛和点头。她不知道哪里有饭吃,但她知道夭夭会带她去。
果然,夭夭拉着她,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这个饭庄。
饭庄坐落在坟地里,东西能吃吗?辛和的心里直发毛。然而夭夭看起来像是熟门熟路,把灯笼插在门口,拉着她就进门。
进屋,看见段落,看见陈悦,还没有机会打招呼,她被问题困扰着。
夭夭不回答她,对她的问题不理不睬。
辛和看了看陈悦,再看一看段落,知道他们都是心事重重,唯有夭夭,看起来像没事人,对什么事情都胜券在握。
既然不想说,也都不问,安安静静地坐着,盯着夭夭,静观其变。
“他们也要炒河粉吧。”没有人说话,夭夭无奈,只能这样点餐。
厨房里没有回答,只听见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我想先洗一下手。”辛和说,养成了习惯,吃饭前要洗手。做她这个工作的,手上尽是死人的味道,如果不洗手就吃饭,恐怕一口也吃不进。
“往里走上二楼。”夭夭头也不抬地说,好像桌子上的茶杯比人有趣的多。
人本来就很无趣,可是有了死人,活人开始有趣起来。尤其是无门镇的人,根本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岂非更有趣?夭夭的唇角挑了起来。
辛和站起身。
屋里,转弯,逼仄的楼梯。
向上,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已经是屋顶了,灰蓝的天空下,一个孤零零的水龙头矗在那里。
屋顶的风很冷,辛和心里怕怕的,只想赶快洗了手下去。但还是忍不住往周围看。
一个深深的峡谷,屋子就在峡谷边上。
辛和看见了峡谷的另一边,大片的树,和天色融合在一起。
辛和的身体发冷,心也在发冷,她不知道原因。
她准备下楼。
转身。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不是手,是手骨。
女人的手骨,突兀而嶙峋,死死地扣在辛和的脚腕上。
看不见手骨的主人,她似乎被挂在房子下面,恰巧被房檐遮住。
辛和开始挣扎。
手骨扣得死紧。
辛和开始绝望。
但是……她突然想到辛然,难道是她?她变成这样了?辛和心里一阵刺痛。
“然然,是你吗?”她尝试着问。
手骨像触电一样松开。
辛和探身过去。
没有看见人。
没有人,只有手骨,孤零零的两只手骨,像从峡谷的泥土中生出来,张开,宛如兰花。
是谁的手骨,为什么会生在这里?
难道,真的是辛然吗?
“然然。”辛和嘴里叫着,弯下腰用双手挖泥土。
她已经忘记自己刚才被这双手骨抓住,她一心只想挖出手骨下面的东西。
即使只是一具骸骨,她也希望,那不是辛然。
然而什么都没有,手骨之下,没有任何牵连。
辛和呆呆地站着,盯着那双骨头。
手骨动了动,再动一动。
天……
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辛和立刻转身跑下楼,比冰刀滑过冰块还要快。
“我……我……”她一见到桌子边上坐的人就扑过去,终于见到了活人,她差点死在屋顶上。
没有人理她,所有人都盯着陈悦,陈悦正在讲故事。
他的故事,他的幻觉。
陈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这间屋子的,似乎一清醒,已经独自一人,置身于此。
房子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任何一家扑通的小饭店一样,原本甚高的房子被隔板分成上下层,显得有些拥挤。
他记得镇子里本是**,但在这间屋子里,却仿佛是午后。
刚过了吃饭时间的午后,楼下没客,桌椅都收拾停当,只有楼上那层还有一群人围着喝酒。菜还在源源不断地送上去,显然落座没有多久。
时间在颠倒,人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屋子有主人,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娘、两个厨子,还有一个送菜的女孩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心存疑惑。
他的脚迈进了屋门,那个送菜的小姑娘立刻奔到他面前,朝他笑到:“大哥哥,要吃些什么吗?”
女孩脸上挂着酒窝,甜甜的。
看到那双眼睛,一切的忧愁好像都被忘记,陈悦无法拒绝。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忘记了辛家姐妹,忘记了段落,忘记了夭夭,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