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也看到一片坟地,他还闻到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引得胃阵阵痉挛,想要呕吐。
路到了尽头,也没有看到齐眉。
段落并不害怕这些坟头,现在他的心里满满都是齐眉,追了她这么久还不见她的身影,他担心,失落。
他在坟地里四处找起,他的脑袋里始终有个影像,那就是齐眉蹲在某个墓碑前,抱住双膝,一直颤抖,一直哭泣。
直到血腥味越来越稠浓,他才慢慢住脚慢慢搜寻,他看到染满红色液体的残缺墓碑,像受伤的躯体,在夜色下,那些红有些孤独。再把眼神转到地面,便看到一片又一片的血肉残肢,暗暗的,模糊成一团,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脑袋,脸仰望天空,眼未阖,有泪痕。他转过身去就吐了,而且眼泪鼻涕随着下来,他哭得很大声,似乎要把夜吵醒。他找到齐眉了,但有些来不及,他想好的告白不再有人听。
段落的手握成拳头,骨头咔嚓作响。
他像狼一样的仰起头,‘啊’的惨叫出声。惊世骇俗。
可惜没有圆月映景。
脖子上的青筋如一条条锁链,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凶手正在夜色的掩饰下瞄准下一个猎物,它听到了那声惨叫,它被惨叫声吓到了。
魔鬼被惨叫声吓到了,天下开始有了奇闻。
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平安夜。
除了死去的人,不会再死人。
那门户上的红灯笼开始笑。
段落也在笑,叫完后他就无节制的笑,一边流泪一边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这片坟地的,不知道自己怎样走进齐府。
齐佑搂着饶沁坐在正堂,他完全没有睡意,他在等齐眉和段落。
他相信生命不会那么轻易逝去。
齐眉还只是个小女孩。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她还不懂得生死。
她不清楚世事无常。
可是,他看到脸上有血渍且神情呆滞的段落,他的心噔的沉了下去,就像石头落进水里,突然失聪,然后再失去意识。
段落的喉咙咯血,从嘴角溢出来。
手上脸上不知何时沾了血渍,身上的外套也不见了,只穿着宝蓝色的毛衣,上面沾着暗红的泥巴。
他根本不看齐佑和饶沁,安静的走到他们的身边拿起白天挖土的铁锹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穿过祠堂,走到他白天推开后门看到的恐怖坟地。他径直走到他们白天合力挖好的墓穴旁跪了下来,原来他的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袱,正滴着血,这时他把黑色的包袱放进墓穴里,如果有心的人便可以看到,这个黑色的包袱其实是一件黑色的衣服,与穿在段落身上的黑色外套无异。
衣服里包着的是齐眉的尸身。
原来段落把齐眉的尸身一块块集好,带回齐家坟墓。
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根本像是没有生命和感官的机器人,只会木木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少了。
他站起来拿着铁锹盖土,良久,黑色的衣服就被黄土掩埋。
他又跪下来,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此时才又哭出声,哭出血泪,手捧一掊土盖上坟茔。持续动作。
齐佑一下子要照顾两个病人。
饶沁带伤且有些发烧,面色是不正常的红,昏睡着。
段落一直昏迷,自从齐佑回复意识后,不放心段落,看他拿走了铁锹,猜测许是去了坟地,于是找到了昏倒在坟地里的段落,他一直就这样,半醒半睡,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个老头,嘴唇像花瓣一样裂开,渗出殷红的血丝。
已经天亮了,弱弱的阳光,照着清冷的齐府。
齐佑隔一个时辰就咬破自己的中指养一直挂在大堂门口的红灯笼,他自己都觉得怪异。
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就不再去想。
他知道,事情总会有一个结局的。
齐眉死了,他看到了先前为父母准备的墓穴成了自己亲妹妹的坟墓,是白天她自己为自己掘的坟。齐佑没有哭,也没有像段落那样昏迷过去,他突然明白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带饶沁和段落离开这鬼地方,安全,活着离开。
他寻了一块长条木板,咬破中指开始书写碑文。
最可怜的就是右手中指了,一个时辰就得咬破一次,现在还得当笔使。
下次养灯笼时,咬左手吧。
简单的坟墓,简单的墓碑,也像草草了结。
他抚摸小小的墓碑,终究还是哭出声来。
齐家的后人,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他的心有些无望,但是想到还有饶沁,脸上又略略温柔起来,生命亦为之锃亮起来。情人,是一副不可易得的良剂,是药方的药引。
锐利的光斑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无门镇的上空也有鸟群飞过,排列的队形很奇怪,不是人形也不是大字形,像一个符号,齐佑始终没看懂。
饶沁不知何时醒了,她也到了祠堂的坟地。
颈间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齐佑的手法并不高明,包得她的颈项像木乃伊僵硬的脖子。
饶沁的咽喉沙哑,她叫了齐佑一声,但声质只能传播给自己听到。阳光下她那张脸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双眼,皮肤幽白得像鬼魅,在坟地里看她有种诡异的感觉。
齐佑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身来看到是饶沁,便伸出手扶了一把。
“你好些没有?”齐佑望着她极不正常的模样,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沁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这两种方式现在要她做起来岂非不难为人。
但她有许多事情必须要齐佑知道,所以她踮起脚,嘴快触到齐佑的耳朵了,姿势像**,可惜,两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憔悴不堪,实在不是**的时候。
“杀齐眉的人是左岸,她是我的朋友,可我并不知道她也来了无门镇。当初,她有告诉我她要离开西安,也往我店里递了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去无门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齐佑,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饶沁说得气喘,停了下来。
齐佑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怪她。
“你说过你不相信你的爸妈是被人杀死的,其实我也知道你爸妈不是被人杀死的,他们是被女鬼杀的,是一个叫梨花的女鬼……”
齐佑听到这里,松开饶沁,惊奇的问:“女鬼?梨花?”
“是。”
齐佑跑出坟地,把饶沁一个人扔在这里,饶沁望着齐佑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形隐没才慢慢转回头看着齐眉的坟墓,嘴角是微微的笑,像胜利者的笑,像藏在黑暗里的笑,也有点像夭夭天真无邪的笑。
齐佑跑回齐府,他拿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是一堆碎木。
当初,他进祠堂时捡起的灵牌碎木,看到比较完整的木块上有一个梨字。
现在他一块块的拼凑起来,就连木屑割破他的手心都尤不自知。
是梨花的灵位。
齐佑傻了,真的是女鬼杀了自己的父母?
那么为什么梨花要杀自己的父母?她连自己的灵牌都护不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去杀人。
他不明白,是谁摔碎她的灵位,难道是与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用这种方式发泄。
还有一个问题,齐听之和顾影的灵牌是谁做的?
他又想到那个说报恩的墨香,或许会是她?
只能感叹,人的想象力真的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