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出去采访的时候,除非前一天副主编布置任务自己第二天直接去采访地。其他一般也会到社里打个照面。
“烈烈,夏主编让你来了就去他办公室一趟。”尹烈烈一到办公室就听隔壁的同事小宋跟她说。
“哦。”
夏千溪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尹烈烈,眼前的尹烈烈比八年前的小女孩长高了些,浅红碎花衬衫,牛仔短裤,修长性感的腿,浅红色的高跟凉鞋。
性感?当年那个小黄毛丫头成熟了!
“你以后能不能不穿得这么少?学会保护自己不知道吗?”一大早,夏千溪情绪很不好,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气。
尹烈烈低头看了看自己,困惑地抬头,我平日里不都是这么穿的吗?他这是起床气还没过吗?
“让你去采访不是让你去调情。”
尹烈烈愕然瞪大眼睛看着夏千溪。
“别人的声音像大提琴,那我的声音像什么?你也找个合适的乐器形容一下。为了一个访谈还有这么拍马屁的吗?”夏千溪怒气依然盛盛。
尹烈烈气愣愣地站着,眼睛瞪着溜圆,然后什么也没说掉转头就走,这个夏千溪回国怎么奇奇怪怪的。连“调情”这样的词语都用在她身上,他是第一天认识她吗?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昨天给乔以诺打电话了,乔以诺告诉他的?不过他气得哪门子啊?他是她什么人啊?
“我让你走了吗?”
尹烈烈停住,转身抿着嘴唇,愤怒地看着夏千溪:“我不走,还留在这里让夏大主编羞辱吗?是不是这大热的天我要跟个修女一样,穿一件长长的黑袍,把整个头脸都裹住,只留一双眼睛啊?”
但是烈烈愤怒的小刀丝毫没有对夏千溪造成任何杀伤力。甚至尹烈烈越愤怒,越是说明夏千溪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想象了一下尹烈烈如果打扮成修女那样会是什么样子,就不由嘴角咧起来。
“也无不可。”他说道。
“我在钟凌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你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不管我是不是安全呢?”憋了这么久终于问出来了。
这话让夏千溪无言了。
我管?我管得着吗?我有管的资格吗?
夏千溪抬眼看了烈烈一眼,烈烈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回答不出来吧?尹烈烈狠狠地横了他一眼,回到格子间。
尹烈烈拿起手机放进包里之前,在手机上给夏千溪摁了一条短信:你的声音像最最最难听的公鸭嗓子发出来的。
短信发出去,尹烈烈就提了电脑包走了。
到达乔以诺造梦工作室前,尹烈烈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烈烈站在乔以诺的门口,很想问问他,难道自己给他打电话开个玩笑他也要给夏千溪打小报告?但是想想这事还是不提更明智,以后自己说话小心点就是了。
正在写文案的乔以诺抬头看到烈烈正静静地坐在他对面。
“你是属猫的吗?”
“不是我属猫,是你太投入。”
乔以诺定格看了烈烈几秒钟,有一霎那的恍然。
“你昨天提到的请求是想让我们给你筑梦吧?”乔以诺一边低下头写着什么一边说。
“你有透视的超能力吗?”烈烈鸡啄米似的点头,坏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可以吗?我很好奇你们造梦会是制造一个什么样的梦境。”
“这里面有很多专业知识,你没必要知道,而且写到访谈里也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读者不一定愿意去读,太专业了,也不一定读得懂。”乔以诺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他现在对尹烈烈的好奇心已经完全不觉得惊奇。
事实上在工作中保持好奇心是一个很好的品质。
“我只对梦本身感兴趣。”
“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什么客户都接受。”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有仇必报让乔以诺兴趣浓厚,所以尹烈烈越着急,乔以诺越是显得漫不经心。
烈烈心说果然。
“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让你帮我做毁你三观的梦了。而且我不是客户,是记者,我以工作的名义。”
“你还不具备那样的想象力。”乔以诺笑道。
“你是说我是个想象力很缺乏的人吗?”尹烈烈斜睨他。
“傻瓜,我是说你不可能有毁我三观那样梦境的想象力。”乔以诺一惊,“傻瓜”一词就这么脱口而出。
但乔以诺说这话是真的,这是个太干净的女孩子。
“哦,原来你是夸我来着啊。”还好尹烈烈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没有觉察出“傻瓜”一词的亲切和亲近。
乔以诺故意逗她:“可是我们很忙,安排不过来。”
“你不让我体验一下梦主的感觉,我怎么写第二期的稿子呢?”
“我可以提供一些档案给你,只要你签订保密协议。”
“那些档案的密码不是当事人掌握着吗?”
“肯定要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了。”乔以诺道,
烈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思地说:“诺总,我写稿子可能跟你的思路不太一样。”几秒钟之后,尹烈烈又换回了刚才调皮的撒娇的语调:“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啦。你要是拒绝我你要知道后果很严重哦。就那么一小小会了。”
乔以诺看着尹烈烈,不觉笑起来。
“说说,怎么个严重法?”
“嘻嘻,就做一回,就一回。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啦。”烈烈笑着恳求道,“我们主编如果知道你这么打发我一定会不高兴的。”
“你们主编?”乔以诺在心里嘀咕,“可是你的主编如果知道你这么不务正业,他肯定会要你好看。”
乔以诺不自觉也开了一句玩笑。
“我不务正业吗?他会夸我有敬业精神。你觉得所有的访谈写成一个德性有看头吗?”
乔以诺想了想,就打了一个内部电话,“小涵,你来接待一下这位客户。”
“哎,好。”电话里的那个叫小涵的女孩子应道。
“你不能老把我搪塞给助理,这样我觉得很受冷遇。我抗议。”看着乔以诺打完电话,尹烈烈道。
乔以诺想了想,于是又好脾气地笑道:“好吧,抗议有效”。
“小涵,你去拿一份心理基础表给尹记者,然后再给尹记者的邮箱里发一份同样内容的电子表格。”乔以诺跟走进来的助理吩咐道。
“好。”叫小涵的助理出去了。
“造梦需要做很多前期工作,你还需要把你可能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我们。”
“啊,”烈烈迟疑地看了一眼乔以诺。
眼里那份一瞬即逝的迟疑、彷徨和迷惑让乔以诺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烈烈眼里这千分之一秒的迟疑、彷徨和迷惑让乔以诺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亲自给她筑梦,他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多变的女子到底为什么那么多面。这个眼神或者并不灵动,也不狡黠,甚至不带丝毫感情。这个眼神属于……
属于……
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谁让她受伤过?她受过什么样的伤?这种伤他似曾相识。
她应该是一个明媚的女子,可是她沉静时的出神,经常性的迟钝和散发着的那一缕忧伤让人难以捉摸。好像她始终被一种情绪给困扰住了一样。
“这叫有仇必报。”这话应该是一个怎样张扬、恣肆、任性的人才能说得出来的。
可是一个能说出有仇必报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惶惑忧伤的情绪呢?看来她不像她表现得那样大大咧咧,也不像她表现得那样明朗积极,更不像她表现得那样争强好胜。
“尹记者,你先写一份心理基础调查表,我现在就安排人给你做前期准备工作。”乔以诺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他觉得她的内心不像表面上那样强悍,那一瞬间捕捉到的忧伤让他觉得这个女子内心脆弱易伤的一面。
本来像乔以诺这样的职业,应该早就对一个人一件事失去了好奇心。他长期以来训练有素的温和都不过是筑梦师的职业习惯而已,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他的心已经封了一层蜡,轻易不打算敞开。但是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喜欢笑的女孩身上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没多会,小涵拿了一个档案袋给尹烈烈:“尹记者,档案袋里的这份表格你填完直接交给乔总,我刚才已经给你邮箱发了一份同样内容的电子表格。填完以后你直接发到他的邮箱。不需要交还给我。”
“好,你们这么做是为了给客户保密是吗?”烈烈接过表格。
“是,我这里只知道你是不是有档案,但是档案的内容我们却没有权利知道。”小涵微笑着细心解释道。
“明白了。”烈烈快人快语。
“下周一下班后过来吧。”小涵出了办公室之后,乔以诺说。
“为什么要下班后?”
“我周一上午还有别的事。下午要去火车站接站。”乔以诺说。
“好。”烈烈正要拿着那张心理基础调查表离开造梦工作室,忽然回头问乔以诺,“你们已经发了一份电子档邮件给我,为什么还需要我拿一份纸质表格去填呢?如果要留档案,直接打印不是更方便吗?”
“是的,等你填完了,我会告诉你原因。”乔以诺说道。
“哦。”这次烈烈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