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刑天在漠野时的光景,幽静的古林中的暗影与荧光被强光驱逐得支离破碎,沉寂已久的灵林像是被强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幻美的景象正在面临被蹂躏的严重考验。如果一个人刚刚还沉浸再这样的虚景中不能自拔,那么在面对这道强光后他就要重回现实,考虑一下这令人心神飞驰的景象的真实性了——这个景象本来就是一种令人麻醉的毒药。
无尽的林子如黑夜般深邃的深渊,点缀在周围的点点荧光围绕着中间的一束不和谐的强光,就像太阳侵占了月亮的领域,日夜不行,光影混乱,世界不安。
在一束白光渐渐收敛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空地上的一片圣洁的领域,一大片林子无声的瞬间消失。随着光芒的慢慢暗淡,光芒中的事物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排排一列列士兵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空地上——最前排的士兵较为壮硕,右手或刀或剑左手持盾,而他们之后的士兵则较为瘦长,持长枪或戟。近战士兵之后就是手持光弩的弓箭手,而在其之后还有少数的身着白色与金色长袍的神秘法师——他们悬浮在空中,袍子很长以至于遮住了手脚,帽檐很低也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身上的光芒浓郁得让人不安。这几类士兵人数依次减少,并且不是完完全全的一类兵种在一起,而是他们按一定比例像一个个三明治叠起来一样的分层结构。
在兵阵的中间,有着光弩、光陵这样的重型武器。在每个重型武器之前,有着两匹白色的战马在拖动,战马浑身纯白,有着银白色的鬃毛、尾巴和翅展极长的翅膀,它们的头顶都有一个看起来十分锋利的角。而在兵阵的正中央,则有着规模明显更为宏大的事物。
在兵阵的正中央,有着四只巨大的貔貅,身上的光芒浓郁得变成了金色。他们架着一个巨大的豪华座椅,虽说是座椅,也只是有着座椅的形状,它的巨大程度已经明显不具备了座椅的功能。如银制的座椅靠背与扶手上雕龙画凤,祥云密布,下面的平台上面竟出奇的点缀着各种色彩,它们排列极其不规整但却好似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各点间都有联通,像是一个诡异的星河。
在平台的正中央,盘坐着一个身着庞大长袍的人,洁白如雪的长发随袍子摊在地上,精致的五官如雕如琢,连眉毛和睫毛都是纯白色的。自然的神情静谧如水,波澜不惊,使人看不出任何的东西,但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闭目养神,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肃杀的气息,不免让人敬而远之。
在他的四周有序地围绕着身着黄金甲的士兵,有着金色的翅膀,与金黄色的剑,那把剑上宽下窄。金甲士兵全方位把他罩在里面,毫无缝隙。
然而与天上恢弘的气息正相反,在幽暗中的小屋依旧伫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天地间没有任何声响,气氛诡异。
平台上那人缓缓抬起右手,在其还未放下时,本是月明星密的夜空突然翻滚起浓厚的乌云。瞬间,遮天蔽月,无尽黑暗中的一团光芒格外扎眼。那只手在空中稍微停滞了一下,座椅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纯白的瞳仁没有一丝杂质,完全的眼白斟酌了一下环境的异样,那人便突然挥下手,顿时平台上的光点斗转星移,金光大作。
金甲的士兵都举起了手中的金“剑”,座椅周围那一个由金甲士兵组成的球阵如一个初生的太阳,冉冉升起。忽然,一道金光直指林中那一座小屋,就在电光火石间就要到达时,屋前的土地像是地震般,瞬间升起了一座巨高的土坡,土坡在金光的冲击下一触即溃,但金光也在土坡破碎处冒出的黑雾中消融殆尽。
土坡破碎后飞溅的泥土落在地上以后,竟一个个都是人的形状,细眼看去那并不是土,而是沙。林中不知何时竟被冲出了一条沙路,道路上的树木都已毁尽,现在沙路上的沙子依然在淙淙流动。
“漠野御沙团在此,天帝你侵我漠野,也休得在此放肆。”
在许多沙人的最前面,有着一个最为高大的,那赫然便是漠铁。对面并没有任何回应,在他的面前,只有天兵天将如初霞般涌来,漠铁也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两方交接,盾与矛的冲刺瞬间就冲散了沙人的阵型,但被刺穿砍断的沙人只是受伤部位有一些黑气冒出,随即就重新组合了起来,并且再次稳住阵脚,与组合而成的坚硬的沙土与天兵战斗起来。
然而,当天兵冲入敌阵之后,本是一列列的阵型瞬间就发生了变化,外面一圈持盾,后面长矛,圆圈中间是一个白衣法师,并且这几个兵种的比例搭配得相当合理,显然是按小组精心训练过的。
面对这种阵型,沙兵冲不进去也打不破防御,完全无可奈呢。他们虽然受伤可以重组,但是在多次被击中以后好像黑气耗尽,并不能复原,并且白衣法师在较长时间的吟唱后,好像甚至可以一击秒杀沙兵。
漠铁冲破一个阵型圈以后,环顾了一下周围不容乐观的局势,又看到了远处的金甲士兵还没有出动,还有周围的战骑、重武器、以及士兵中的精锐……他们团团围住中间最为可怕的、完全看不清的……这时他不禁忧心起来,甚至是感到了一丝的绝望。他看了看那座小屋依旧安静得一片死寂,好像没有一个活物……
“魔族,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吗……”就在他长叹的瞬间,几根长矛与光束正迅猛地向他袭来。
就在这时,天空翻滚的乌云中几道闪电穿云而出,随之而来的巨响完全压制了战场的喧嚣。霎时,豆大的雨点随风呼啸而来。此刻,漠铁的身上已经被贯穿了数只长矛与数道光束,绝望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喧腾的天空……
但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随即散落,而是像被瓢泼的雨水剥蚀般一块块溶解下去。并且,周围的士兵也是一样,不管是被杀的还是安然存在的,都在雨水的冲蚀下渐渐溶解与土地融为一体。
本在战斗的士兵忽然失去了目标,站在空荡的战场中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原先呼啸的雨水突然停滞在空中,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一般,充满着水汽的战场像是一个模糊的幻境。
发觉到异样,士兵本能地想要撤退听后指令,但是刚想要移动却发现双脚已经被陷在了泥沙之中,挣扎不得,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时,凝滞在空中的雨水动如疾风像利刃般滑向了他们的喉咙。
没有反应过来躲闪不及的士兵即刻倒了地,而躲过一劫的带盾士兵身体爆发白光,保护住身体的要害强行在流沙中移动。
实力不济者则像走向地狱般陷入流沙之中,可以移动的则走向尚存的法师,围起全方位的盾墙架起他们撤回。实力强悍的带矛士兵则已冲向了己阵,虽然有的在半路中就被陷下或被雨水活剐,有些盾牌小组也是如此。但是,即使是不利撤退,也如此有序,足以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有素。
待到他们撤回到己阵,眼前俨然就是另一个“羽落沼泽”。先头的士兵在刚才的变动中损失了大半,但是退回阵中的士兵仍然排好阵型,后面的士兵也没有任何骚动,那双纯白的瞳仁中依旧没有任何涟漪。
他们是如此的“训练有素”,疲惫的士兵不能得到任何休息,受伤的士兵没有受到任何医治,他们死撑在阵前只为了不能因他们医疗的散乱而乱了整个队伍,他们在拼耗着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军心,而在那双没有波动的眼中,是否面前即将必定消失的只是一个个棋子。而那些士兵的心中,是否已经木然于作为一个棋子的命运。
到底是木然还是为了种族大义?
眼前的新“雨落沼泽”中一个个模糊的身形再次出现,新形成的流沙的体质使他们只有一个简略的人形,泥巴不停地从身上掉落、补充,打湿的黑沙身躯使他们像一群无声的鬼魅。巨大的漠铁再次凝成在沙兵的阵前,愈发像是一个勾魂的厉鬼。
这时的天上浓厚的正翻滚着的乌云散开了一块,似有一片天光乍开,但又使人不觉感到阴郁。随着一双巨大的银白色的巨翼拨开乌云,一个银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天空之上,完全银白色的发丝,高贵的脸庞,优雅的身姿活像一个天生的白金贵族。他就像一个自天降临的天使,只是阴郁的天空将他渲染成为了银灰色,更像是一位堕落在人间的天神。
在他的腰身上还缠绕着一团活水像是一个水灵,水灵从背后缓缓探出头去,那竟是一个女子的身形,完全的蔚蓝色的水做成的身体,披散的头发是淙淙的水流。她像一条美人鱼一样用鱼一样的下肢勾住他的一侧腰肢,从另一侧的肩膀探出头,用未清晰的双眼懵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好像同样未清晰的世界。
天帝从“座椅”上缓缓升起,无翼便能漂浮在空中,庞大的袍子无风自动,纯白的双眼无神地望向拥有一丝天光的方向。
“羽魇,你这是何必呢?”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波动。
“为了这个世界所必须的改变。”羽魇清晰的双眸中黑白分明,只是夹杂着一丝阴郁。
双方就这样对峙起来,周围的气氛好似十分紧张,天地间没有一丝动静,宁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天帝再次举起了他的那只手。迟则生变,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那个同样寂静得小屋始终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刚刚的对峙中,天帝已经分析完毕:自己对羽魇一定会处于压制地位,而自己的士兵一拥而上也一定不落下风,火速中断掉小屋内的可怕进程,目的就达到了。虽然那种水属性的神秘与小屋内的变数都十分令人忌惮,这也是刚才天帝还在迟疑的原因,但是拖得越久越对己方不利是无疑的,所以等待失败不如拼一把,这也正是这次突袭的意义,万一被纸老虎唬住,导致战局不利是天帝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就在天帝将要发号施令之时,天空中一声炸雷,一团火红色的东西出现在浓云之中。随着它的渐渐逼近,就像一颗巨大的陨石滑落天空,在愈来愈浓郁的红色的点缀下,浓密的乌云就像是奔腾的火山灰。
伴随着红光在乌云中炸开,一个放肆的声音在突然炸开在这死寂的剑拔弩张的局势中:“你好啊,天帝老子,我们又见面了,哈哈哈。”
几乎是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天帝的手立即挥下,他依旧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完全无视掉了那团火光。
他望向红光中走出的阴影,粗犷的线条,红色的头发像火苗一样舞动,黑色翅骨架像是拖着深渊中涌出的烈焰,野绿色条纹的服饰放荡不羁,红色眼眸中的一点黑色像是链接着地狱的深渊。天帝好像再熟不过这个人,但是好像并不以为意,看着他惊呆的面容,天帝更坚信了自己的推测。
几乎是在天帝下令同时,天空中的雨水渐渐凝结聚集,慢慢地凝聚成一个个人鱼的形状,最后又由他们组成了一条巨大的水龙,徘徊咆哮在天地之间。
“不自量力。”
天帝迈着稳重的步伐缓缓走向羽魇他们。他每走向他们一步,羽魇和焱魁的眼神就慌乱一分;而羽魇的眼神每慌乱一分,天帝的脚步就愈加坚定。然而自始不变的,恐怕就是天帝的表情了。
不自觉的他们就把视线转向了小屋,但是小屋依旧是那样寂静,好似没有一丝喘息。但这时的寂静忽然不免让人感到异样,异样的是周围的一切度变得像小屋异样寂静了。时间就像静止一般,空间就像凝滞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就连天帝也不能再轻慢地向前一步。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了羽魇与焱魁前面,出现在天帝的面前,漆黑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异样,而天帝的眼神也有了那么一刻的呆滞。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几乎是颤抖着,话语从朔月的口中说出。
“是啊,又见面了。”依旧是没有波澜的语气,但仍能令人察觉出他稍有停顿。
时间依然在停滞,空间依然在静止,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不知道各自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混沌停止的天地间忽然又清晰起来,其他人像是没意识到什么一样,双方的士兵继续冲向敌阵。
厮杀在地面上开始,然而对峙在天空上继续。天帝显然低估了被水属性增幅过的沙兵,因为他本来只带的是突袭用的士兵,并不多、不强且没有回复性。现在他对上面前的成熟体的朔月加上羽、焱也已没有了什么优势,更何况还有那个神秘的水灵依旧迷茫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天帝思考时,“呼”的一声,战马甚至在羽魇的一个口号下四散而尽,重武器全然无用,他们间好像有着什么纠葛,显然,天空上几人所想的比这些要多得多。
“我们,就要这样开始了吗?”一缕声音轻飘飘地从朔月口中飘出,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万千波澜。
“不,这样就要结束了。”天帝坚定地一回头,几乎是一闪,他就出现在了座椅平台法阵的中央,各种色彩渐渐漂浮起来,混乱却似有规律地编制,飞速模糊了天帝的影像,看不清他的状态。
但就在光点加速运转时,一切却又都突然消散了。自羽魇开辟的那片有光而且诡异的天际,走过来一位身着绿纱,清新淡雅的女子。青翠及腰的长发,清秀的面庞上,一双碧绿的双眼在黑色瞳仁的点缀下倔强、高贵。
“不,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这句话,坚定地从她的口中说出。
这时,一道道拉长的影子渐渐缩小向战场上的士兵。天帝怔怔地看着天上如女天神般俯视他的人物,“你……??”几乎是精神恍惚的张张口,没有说出什么,便又变回了面瘫的表情。
随着又一道天光照射到地面上,几乎是瞬间,那道光芒收敛过后,天帝连同他的所有士兵在天地间消失全无。
地面上响起了兴奋的呼号,而朔月看着眼前瞬转着的这一切,却不敢相信这竟变成了现实。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石像的话:“功将成之时便是身将败之势。”真的要注定失败的么,然而对于他好像又是一件无所谓的事。但是就在这时,他好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正在迟疑时,一道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报,刃魔与刀妖战死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