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飞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从楼顶一路跑下来,穿过三条小巷,外加四条大街,现在,他已明显感到窒息,两腿乏力,沉重无比,就像两个石墩似的。
前面的人依然在跑,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孟欣!孟欣!”柳辰飞大声喊道,现在,他已经能够完全确定了,跑在他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孟欣。
“别追!不要上当了!”
听到呼声,柳辰飞不禁扭过头,在他后面不远的地方,豁然便是王曼妮,看来,她也是一路跟了过来。
“上当?”电光火石之间,柳辰飞有些惊讶,却又来不及细想,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不停地跑,一直到追到前面的人为止。
见孟欣没有任何回应,柳辰飞只得咬牙继续追,前面正是绿灯,他又加了把劲,想在红灯之前赶上她。可是,等他到了路口,红灯适时到来,孟欣却已到了另一边,车流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对面,她竟也跟着停了下来,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对面看着他,嘴巴蠕动着,仿佛在对他诉说什么。
在这短暂的停歇中,王曼妮也喘着粗气跟了上来,柳辰飞这才注意到,不管是他,还是王曼妮,几乎都累得跟死猪一样,而对面的孟欣,却仿佛没连一口气都不喘,脸不变,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一样。
“孟欣什么时候这么能跑了?”柳辰飞心里纳闷,也正在这时候,绿灯又来了,所有的汽车为他让开了一条大路,只要冲过去,对面就是孟欣!
“孟欣!”柳辰飞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
孟欣仍然站着不动,柳辰飞一阵激动,追上她的信念取代了其他疑惑,他恨不得化身刘翔,瞬间冲过去。可等他一个箭步向前冲时,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原地,回头,王曼妮正拉着他的衣服,一边喘着气,一边好像在对他说什么,他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去听她说话,只是下意识扯住衣角,顺手一甩,便甩开她的手,之后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去,后面,王曼妮一个收势不住,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屁股传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没忍住,眼泪瞬间便溢了出来。
再次抬头时,孟欣不见了,柳辰飞不见了,留下了满街灯光,还有呼啸而过的汽车,几个略微猥琐的男人,正猥琐看着她,仿佛在等待搭讪的机会。
“这个臭小子。”她气骂了一声,看见周围那些猥琐的眼光,随即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回头把你******给剪了!”
周围的男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瞬间有种西伯利亚冷风吹过裤裆里的错觉,下身一片凉飕飕的。
且说柳辰飞一路追着孟欣,过了红绿灯之后,又跑了两条大街,前面的人就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群之中绕老绕去,速度快得惊人,拥挤的街道仿佛对她毫无影响,柳辰飞追得越久,心里便越发惊讶,以前那个在足球场跑两圈就累得趴下的孟欣,此刻竟然能够如此健步如飞,如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任谁说出来,他都不会相信。
“可是,为什么要跑呢?”他绝不相信,孟欣这样子若即若离的跑在他前面,只是为了向他表现她很能跑。
相比之下,柳辰飞可没有孟欣那么滑溜,面对拥挤的人群,他只能粗暴的把人推开,再拼命向前冲去。这种粗暴为他招来了一路的怒骂,狠狠地捶在他后背、手臂上、甚至脑袋上的拳头,捶地他全身发疼,对于这些拳头,他毫不在意,依旧迅速向前奔去。此刻,在他的眼里,唯有孟欣。她的世界只有她,她就是他的世界。
“孟欣…………!”当距离再一次拉近的时候,柳辰飞大声喊道。
这一路上,他如同个追寻母亲的迷路孩童,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一边狠命的往前追去,不管街上往来的人和车,不管交替闪烁的红灯绿灯,他只知道要往前,再往前,不管是天涯海角,都要跟住前面的身影。
不一会儿,他又冲过了三条大街,如头疯牛一般撞倒了七八个人,挤开了无数人墙,冲散了十几双牵在一起的手,留下了一地滴溜溜乱撞的苹果和梨子,还有满街的怒骂。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却哭追不得,他终于开始失去理智,他开始闯红灯,身后传来汽车的急刹声,乱了一地的车子,还有四处飘荡而来的怒骂。在他前面,孟欣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幸,在闯了两次红灯之后,他终于发现,他与孟欣的距离正在逐步缩小。
继续这般马拉松赛跑,追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他开始由忧转喜。
也正在这时候,她离开了嘈杂的大街,开始跑向空荡深幽的巷子,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再跑过一条空旷的巷子,前面的背影几乎触手可及了。
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另一条小巷的起点,柳辰飞已经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心跳,然而,正在他狂喜的伸出手时,对方却迅速一拐,随即便没入另外一条巷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辰飞尾随了进去。
小巷昏暗异常,前面的身影开始有些模糊。电光火石之间,前面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甚至是身上熟悉的味道,无不在他心里泛起了阵阵波澜。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他一边大声吼道,一边迅速往前冲,脚步始终没有慢下来,哪怕是跑到累死,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这般喊着,他又跟着她拐过两条巷子,再往左边一拐,又进入了另外一条巷子,灯光随即消失不见,在这个过程中,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进入巷子之后,孟欣便一直带着他往黑暗的地方跑,一直到现在,他已经远远离开了人群,离开了街区,也离开了光明。
这里很安静,就像海底100公里那样的安静,一种不真实的,梦幻的感觉在柳辰飞的心里悄悄涌起。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就像时间凝固了,这里的黑暗犹如一锅被煮烂的粥,粘粘的,浓浓的,重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刻,柳辰飞前面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在柳辰飞面前逐渐消失。
“孟欣!”这般喊着,柳辰飞又加劲追了几步,可是不但没有追到,他与她却仿佛越来越远。前面的身影越来越不真实,那种感觉,就像是前面有一个门,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被追赶的孟欣,正一脚跨进了这个门。最后,柳辰飞仿佛看到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一声细微的得意的陌生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他心里有些诧异,却毫不迟疑,依然加劲往前跑去,再多跑几步,前面还是没有人。黑暗中,他放慢了速度,一堵墙,豁然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却没有孟欣!”
“到哪去了?”柳辰飞心里一个疙瘩,仿佛被打了一千个结似的,旋即,他听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他一高兴,一转身,便迅速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蹦去,张开双臂,一个略微娇小的身体便进入了他的怀里。“孟欣!孟欣!”柳辰飞紧紧地抱着那身体,喜极而泣,仿佛个噩梦刚醒的孩子一样,呢呢喃喃的说个不停。
一会,他被猛地推开,一束光在前面亮起,在他惊恐的视线下,前面霍然站着王曼妮,此刻,她的胸脯正如同浪里的小船一般急速起伏着。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柳辰飞在错愕之下,也搞不清楚她是生气,是跑得累了,还是只是情绪激动。
“怎么是你!”过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徐徐说道,声音听起来如同刚被抛弃的少女发出来的无力呻吟,充满了无尽的失落。
借着灯光,他看到孟欣并不在小巷里。他拿出手机来,开了灯,迅速的在小巷子里来回走了几遍,像寻找一只蚂蚁那样仔细的搜索了整条巷子。小巷并不长,在巷口拿着手电筒,便能直接照到尽头;小巷也不宽,两个人同时经过,便得侧身才不至于碰撞。小巷的两边是高墙,没门没缝;尽头也是高高的高墙,没门门缝;从高墙的高度来看,就算练就天下第一轻功的小龙女,想要翻过去也决计不可能。
“那孟欣呢?她到哪去了?”
“一个人,竟凭空消失了?!”想到这里,柳辰飞不禁心里发寒,如同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王曼妮说道,一边慢慢走了过来。她的胸脯已经不再起伏,也不再喘气,看来心里和身体都平复了不少,她本来还怒气冲冲,一肚子的气和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宣泄,此刻看她这个样子,暂时倒也不好发作。
“你一路跟在我后面?”
“是啊。”
“到这巷子时,你看到孟欣了吗?”
“没有。”王曼妮淡淡的说道,随即又说,“连只蚂蚁都没见到。”
“你到这里之后,没有人出去,从这条巷子里?”
“当然没有!这么小的巷子,不要说个人,就算是只蚂蚁从这里爬出去,不用我说,你自己也会发现的吧。”
“也是啊。”柳辰飞心里也承认,孟欣从巷子里掉头出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他又狠命的揪了揪头发,恨不得把自己揪成个光头。“那她怎么消失的呢?”
“我们回去吧。”王曼妮叹了口气,半拉半推的,便把他带走了。临走时,他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然而,不管是怎么看,他都想不出来,孟欣究竟是如何消失的。“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在柳辰飞和王曼妮离开之后不久,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小巷忽然传出一阵窃笑,笑声持续了一分来钟便消失了。与此同时,在离小巷不远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影里,一个男人低沉的说道:“有趣”。随即,黑暗中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会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处重归宁静,这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