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容与淡笑道,放下茶盅,拿起了折扇,询问道,“你怎样想?”
“朝中多半已经成为定局,顺反应当已经明显了。”司南道,“若她觉得哪方能给予她安全感,她便去力挺哪方的话……堂堂燕后,不太可能罢。”
“是这样。”宁容与笑道,“但朝中多半是些跟风靡然之人,顺反不过一念之间的家常便饭,不可信。”
司南“嗯”了一声,顿了许久,才问道,“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可……会后悔?”
他似乎充耳不闻,并未回答司南的话,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于皎月之下,含笑反问道,“你可愿嫁我,司南。”
庭院中的枫叶霎时好似一片红毯,她微微睁大眼睛,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放在捏在指尖,仔细端详着,旋即笑了起来。
他不会后悔。
“嗯,好啊。”
他一怔,诧异抬眼,见她脸上有几分红霞,浅浅笑着,似又要哭了的模样,深深地望着他。
久久,他未回神,见她将枫叶郑重地放在他手心,而后将自己的手交给他手里。便听她声音飘落入他心上,从此,再也不去。
“谢谢你……容与。”
他想起那****在马上时,她轻声唤的那声他的名字。
那般熟悉。
他拉紧了她的手,转而起身,单手拍了拍长袖上的灰尘,问道,“司南,你方才想的小时候,是什么时候?”
“嗯?”司南想了想,眨了眨眼睛,回想道,“什么时候呢……记不清了,觉得……是在十几年前罢。”
“是十二年前。”他道。
司南笑问道:“为什么?”
他轻笑一声,拉着她走到枫树下,松开手,原地转了一个圈,浅青似乎掠起了身后池潭的盈盈碧水,映彻着月白的皎月,似镜水之上,青盈浅若的他,衬着身旁恬然清宁的她。
他忽而驻足,面对着枫树,几片叶子荡漾在他的长袍上,他半转身来看她,似深思,有几分惘然,唇边却含笑如旧,亦如眉目温柔。
“喏,这样,你可明白了么?”
司南眼睛微微睁大了,沉思了两瞬,摇了摇头,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他拂袖,在树下呆了呆,抬首仰望着树干,月辉散落在他身上,落入他眼中,似亦同身后的池潭,泛起微小的涟漪。
他望着,顿了顿,轻声道。
“谁知道呢。”
记忆里,是十二年前的十月。
他在树下听着笛曲儿,思考人生,不经意回头时,发现一个小丫头在远处一蹦一跳地望他这边走。
他略微端详了一下那名小丫头。
看小丫头生的活蹦乱跳,他心下微喜,又见她似看见了他,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他心下是极喜。
身边,许久没有这么欢脱的小丫头了。
流水潺潺,他与她只相隔一座独木桥,周围枫树静好,清风徐徐,笛声悠扬,气氛极好。
“喂,小姑娘!”
在那名小丫头跳上独木桥时,他招手喊了一声。
“嗯?”
小丫头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看过来,好奇而期待地问着,一跳一跳地过桥。
他一哂,“嫁我吧?”
小丫头脚步一顿。
也不知道是哪里抽了筋,脚下打了个滑,他还未见谁给他行过这么大的礼,所以当他看见小丫头快要趴在桥上的时候,简直是一动都不忍心动,全心全意地接受这个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有冲击力的感激。
但是后来,小丫头又滑了一跤,被他吓得生生落水。他跳下去救的她,自那之后,才知道礼不可乱收。
于是,再后来,那个小丫头醒来失忆,但每次见到他都会退避三舍。他估摸着她那小脑袋里也没装什么东西,要么为什么偏偏把他忘记了,还偏偏把他想的那般骇人,似牛鬼蛇神。
再再后来,他在府中偶然听闻,小丫头的家没了,是那个什么……司院。
对,司院。
他顺便回想了一下记忆里那活泼可爱的小丫头的名字。
好像是叫……司……司南……?嗯……着实没有“小姑娘”、“蠢丫头”叫起来舒服。
再再再后来……
嗯……
那就应当是,这一日,他将这压箱底儿的,用殷红的朱砂笔奏写的宝贝折子,于满天风卷枫林的日子里,当着北燕,与这敖广的天下之面,郑重地上呈上朝堂,传给北燕的皇帝,满朝的文武,与天下子民。
就是这一日了。
就在这一时,他觉得心里已经快乐开了花,哪怕是一把把锋利刀子,在他眼中都不过屈指一弹的云烟。
一阵宣折之声后,宣读奏折的公公声音似有几分哽咽,回首看向珠帘之后的女子时,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冷汗直下,脊背更是一阵发凉,手里的折子像刀锋一样割着十指,颤抖而缓慢地举向太后,最后无声。
金碧辉煌的金銮大殿内,伫立着文武官臣上百人,各国短驻的使节几人——百官皆为效力于北燕,始于北燕各地的重臣,使节多往返各国,从北燕的皇城走向他过的朝臣的贵客。
即使是在这偌大的北燕金銮殿里,实则,又何止藏了一个天下。
殿内噤若寒蝉,静得骇然,但在这片死寂之下,已风起云涌,似乎连一个轻微的呼吸,都将掀起轩然大波。
高台之上,坐在银碎的珠帘之后,垂帘听政的女子回过神,已怒不可遏,耳中还是身旁人宣读的奏折的内容——若非司南,终生不娶。
若非司南,终生不娶?
司南?司院的遗女?
他宁王,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北燕几朝几代,王孙贵族,贫民百姓,谁能这般随心所欲的掌控一切?没人可以,最看重的朝臣不可,她膝下的子女不可,肩负天下的皇帝不可,甚至连她都无那分权利!
那他区区宁王,不过是有个名分罢了,不过是她近年因贤妃一事放纵他罢了,他又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同她一国之主,争论一个贱民的命运!
“放肆……放肆!真真是无人……来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