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心事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她有些心疼,疼得要命,却觉得满身温暖,暖得至极。
是了,她如此的舍不得,如此的放不下,也难怪她那般的害怕。
她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在他身边会安心。
她好像终于想起,初见时,在青石长阶之上,他说的那句,从此,你只是司南。
她也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南皇国时,他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她却不想躲开。
这……原来是喜欢啊。
所以,她想保护眼前这个男子。
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受伤,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参与进这场是非中来,更不像失去掉这一切。
她开始,讨厌自己是司南。
如果不是司南,现下她不是司南,她是不是就可以大声的告诉她,她愿意呢……
但她若不是司南,她该多羡慕在这白纸黑字上,与他的名字并存的那个名字啊……
司南尽可能地让自己变得冷漠,她想冷漠地拒绝这名男子,让他放弃,或许可以保他之后的平安。
于是,她尽可能冷漠地看着宁容与,咬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只得无言地转身离开。
离开前,她身后的男子又问了一遍,声音温温润润,柔和温暖,又那般地坚信,肯定。
“可愿嫁我?”
她身子微僵,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未敢回头,狠狠地摇了摇头。
她面对着回廊,回廊外阳光正好,枫树已从青泛红,晕染一片。她是温暖地笑着的,只是心上很伤心,很难过,很懊悔,连连对着身后的那个男子说着对不起,眼泪也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并肩作战,只会连累到他。有谁会希望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陪着自己一起磨难,甚至一起赴死呢?
世间恐怕没有人会这般大度……司南也是一样,所以她决定孤军奋战,一战到底。
这于自私的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拒绝方式吧。
身后的宁容与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过了许久,朔风从门外吹了级来,撩起他的青丝长发,眉目如画。
他抬眼,弯起唇角,笑容依旧温润如初。
在那之后,他们再未说话。
司南有过几次想要离开,都被云拂拦了下来,云拂传过他的话,一直就是那么一句。
——司南,我要娶你,可愿嫁我。
似乎这句话已经成为了她内心的魔障,在那之后的久久,她几乎每日每夜地,都在梦见这句话,梦见说着这句话的人,当她转过头想要同意时,这个人已经笑着慢慢消失离开。
她曾在梦里无数次去找这个人,伸手想要抓住这个人,可是她再也抓不住了。
就算是梦醒之后,知道他就在近在咫尺的几米之内,她都无法伸出手,无法抓住他的袖子,问他是不是有朝一日会像她梦里那样,在她身后渐行渐远。
她……也是愿意他离开的。
比起那些,她更愿意自己可以离开。
但宁容与比她还要清楚,她离开长乐府之后的下场。已经知道她的存在的太后,与此对立想要她灭口的莫臣……无数的杀手会被派过来追杀她,她那个时候能去哪里呢?会走在黄泉路上,看一看自己是如何丢掉性命的吧。
司南最终,搬去了壁春楼。
临行前的时候,曾在后庭枫树的院子里,回过头时,不经意地看见那个人。
他就站在回廊之下,屋檐遮住了三分光亮,七分日光照的他一身长袍净澈如水,碧色盈盈,清冷而干净。
她想再努力的看一下,如果她视线好些,应当是能看见的。
那个在阴暗处,仍一副温软,他笑着的模样。
壁春楼里并无什么不好,只是稍微萧索了些,安静了些——这些固然都是于司南来说求之不得的东西。
云拂常来看她,也偶尔,会来逢在她不在的时候。
楼里的小二待她不薄,她估摸着,应该是宁容与的功劳。
宁容与这几日的事情,她只是断断续续地从云拂口里听到,似乎是朝政渐渐稳了下来,太后又似在开玩笑地开始为难起顾常,过了几日之后,又开始为难起宁容与。
这怕是在测探人心了,太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却不得人心。想必,太后是在为自己摸寻退路罢。
司南遮着面纱,到京城外面定了一套方便行动的侍女的衣裳。因她蒙着面纱,几乎摸不清模样,常人也只是当她是在壁春楼中的什么贵客罢了,几日下来,倒是顺利。
将东西备点好,司南准备再去一趟皇城中的那座顾将军府。
在那座顾府中,她总觉得有着什么她一再忽视过的东西,而且,那里并非只有关于顾府的线索,还有把她带到顾府的黑衣人,或者是活在地窖里的另一个人。
于夜,司南趁着进出皇城的人多嘈杂,她从中偷偷地混了进去。半路见被官兵撞见,只说自己是新来的奴婢,不懂规矩。
她早打听好顾府的遗址大约在什么位置,便在天沉下来之前,都未曾行动。约莫三更,她从茅房后走出来,按了按差不多已经快要忍不住吐出来的胸口,观察着地形,而后向顾府遗址走去。
那块牌匾依旧立在门前,白布被锋利的刀刃割断,露出的字迹在月色下令人寒心。
这里并没有谁人,恐怕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皇城禁地。司南贴着阴暗的地方走进去,未避免变故,她边走一段路,边停下来,见并无大碍,方才渐渐仔细地搜寻起来。
这里曾遭遇了一场大火,如果她没有猜错,上次在书阁中翻到的两册被火烧过的顾府密函,就是从这场大火中被带出去的。
她无心关心宁容与为什么会有密函,正如她不知道宁容与为什么要帮助她一样……不,或许,这点,她现在,是知道的。
司南沿着正堂走,屋中昏暗,只有房顶几处被火烧破了的砖瓦透出几束若隐若现的月光。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甚至连正堂正中间,略高的几案上,那杯茶盅已然如旧地放在那里,侧下方的那杯茶也如旧地搁置。
这应当是顾府遗留之人最后聚谈的地方,若按照尊卑,为高台之首而坐的这个人,应当是顾府的将军。高台之下,身侧那人,应当是商谈逃离灭门的另一个人,再或者,就是……带来死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