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刺客抱着少年,穿房跃脊,如履平地,片刻之间就穿过兴道坊,又接连越过崇义坊,宣阳坊,再下去就是东市了。回头看时,只见身后远远的一人追来,那人在微微晨光中上下纵跃,极为灵便,看身形正是静王。
这刺客暗道不好,雪地之中留有足印,不用片刻静王就会追上来。他手腕已经受伤,真气不纯,再加上抱着一个少年,更是累赘。当下提一口气,纵身跃入东市,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东市乃是长安城里两大市肆之一,纵横各两条大街把东市分为九块,东市中酒楼茶肆,说书唱戏,打把式卖艺,行商埠市不计其数,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横幡招展,招牌林立,平日里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是长安城最热闹也是最杂乱的所在。
但此时正是清晨,坊门尚未开放,坊内人并不多,只有一些早起的商贩搬运货物,洒扫庭院。那刺客抱着少年从高墙跃入,并没有人注意到。刺客一看东市里的地面,登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商铺门前大都挑起一大块毡布,用来遮风避雨,毡布一块连着一块,遮盖了的半条街面,路面上落雪并不多,如此走在上面便不会留下足印。
东市里面甚是杂乱,这刺客穿门过户,来到一家店铺门前,三长两短敲了五下门板。只听里面有人问:“可是苏二哥?”刺客哼了一声。
门板打开,里面一人探出头来,把那刺客让了进去,他又四处张望,道:“可有狗崽子跟过来?”见没有可疑,又把门板关好。
那刺客对这里很是熟悉,他进了内间,把那少年放在一张椅子上。此时他只觉得断腕处甚是疼痛,便对那人道:“四弟,把伤药拿来,哥哥我受了伤。”
那人走到墙角一个木箱子处,把木箱打开,取出一包东西道:“苏二哥,这是最好的伤药。这…这人是谁?”
那少年倚在椅子的靠背上,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涸,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只是胸口微微起伏,才能看出来是个活人。
那刺客道:“今日多亏了这小兄弟,若不是他,哥哥我早就死在皇城大门口了。“
那人半信半疑,道:“这小子的武功难道比二哥还要厉害?二哥受伤怎么样了,可是遇到了硬点子?“伸手到那少年鼻翼之下试探,只是微微能感觉到尚有呼吸。
那刺客道:“宗主派我去给那人送信,本以为如此简单的差事,手到擒来。谁知出城之时遇到了巡逻的卫士,又和那个云龙手蒋帆斗了一阵。“边说着,边取出金创药,拉开那少年的衣服,给他臂上的伤口涂药。
那人道:“蒋帆的名头我知道,大内四大侍卫之一,据说很是厉害。“
那刺客道:“蒋帆倒也罢了,只是静王却着实厉害,哥哥险些砸在他的手里。“
那人道:“可是那静王李存基,据说内功出神入化,天下没有几个人是他的敌手。可…这小子怎么又会救了二哥性命?“
那刺客道:“这些事以后再说,现下赶紧救了这小子的性命。“
那人按住少年的脉搏,细细诊了一会,摇头道:“外伤倒无大碍,内伤却是极重,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又失血过多,只怕活不过今天。“
那刺客道:“无论如何,我拼了老命也得就这小子,若不是他的一句提醒,我苏进哪有命在。你把箱子打开,看看有什么灵丹妙药,赶紧给他吃下去。”却不管自己已经折断的手腕。
这刺客名叫苏进,乃是一个大帮派中极有地位之人。另外一人叫做焦林,二人乃是同一帮派。
焦林道:“二哥,兄弟知道你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来不肯欠人家的情,可也不能不顾自己呀,看看,手腕都成这样了。”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两块柳木,一瓶伤药和一卷白布来,给苏进的断腕正好骨头,涂上伤药,再用柳木固定,拿白布捆好。动作极是麻利迅捷,显然深谙医道。
苏进右手抵在那少年后心,暗运内功,要以上乘内力助那少年疗伤。那少年受伤极重,加之受了一夜的冻,浑身冰凉,此时已经是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少年忽然感觉有一丝暖意从后背传入,那是苏进手掌上的热力,那一丝暖意渐渐扩大,汇入四肢百骸,只觉得后心也不怎么疼痛了,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
过了片刻,这少年一声轻哼,慢慢睁开眼睛。
焦林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少年,说道:“了不起,了不起,二哥你的功力可是大长了,片刻之间就能让这小子起死回生。”说着,将一颗药丸塞进少年的嘴里。
那少年懵懵懂懂,看着眼前这二人,抵住自己后心的这人一脸的胡须,满是油污,肮脏兮兮,却满是英豪之气。另一人瞪着一双大眼,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一脸蜡黄色,两条鼠须又细又长,一口黄板牙露在外面。少年只觉塞进自己口中的这东西芳香扑鼻,一闻之下,说不出的舒服,当下含在口中,却无力咀嚼,忽然一阵眩晕,心窝一痛,又昏了过去。
焦林按住少年右手手腕,以三指轻触他手腕寸关尺,道:“这小子虽然吃了我的回龙祁阳丸,但心包震裂,心脉受创,肝经震动,肾水难以为继,脾胃失和,难进水米,上焦出血,中焦肿胀,下焦又极虚,只怕连屎尿也控制不住,五脏六腑没有一处好的,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得了。方才他忽的转醒,当是二哥以极深内力助他续命之故。”
他又号了一回脉,道:“宗主时常告诉咱们,做人切不可见死不救,二哥又是个恩怨极分明的人,兄弟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哎呀,不对。”
苏进见他一脸的惊异,满是不解之色,问道:“有什么不对?”
焦林闭着眼睛号了一回右手脉,又号左手脉,一会扒开他的眼皮看看眼珠,一会又摸摸脖颈之下的动脉。忙了好一阵,焦林道:“这小子受伤虽重,但却有一道极强的内力伏在丹田,并未运行进入四肢百骸,这道内力表象于右关之位,二哥你摸摸看。”
苏进伸出一指,按在少年右手的关穴,细细琢磨一会,却并未感觉有何异样。焦林道:“他右关位脉象极是紊乱,丹田之气又最是难以察觉。因为这小子脾胃受损最重,这股丹田内力蠢蠢欲动,欲来弥补脾胃之不足,但是却失了引导,欲发而未发。”
苏进摇摇头,道:“摸不出来。但这有何用处,可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