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艺头戴解放军帽,一颗红星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胳膊上别针别了一个红色袖箍,褐色武装人造革皮带扎在小蛮腰上,显得苗条可爱,但是颇具英气。
看到这不伦不类的一幕,老师和学生们放声大笑,可是吴老却呼吸急促,仿佛回到那个时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小姑娘,校长看到吴老的反应会心的一笑,看来没白白安排。
音乐响起,舞蹈开始,十六名女孩开始了《红星闪闪耀东方》,不过这都是经过突击备战,动作不是太整齐,显然没有当年的韵味,但这并没有妨碍吴老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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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工农红兵总司令吴二龙正襟危坐,刚刚批斗完,大家正在开着庆功晚会,也是十多名年轻的女学生,在表演着这首歌曲,吴总司令目不转睛的盯着领舞女孩儿,丝毫听不进音乐声,因为那个女孩儿很美,美的让吴老如现在这般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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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吴老......”校长的低声招呼打断了吴老的遐想,舞蹈已经结束,可是吴老发现自己走神了。
“很好,这个舞蹈真有意思。”吴老认真的鼓掌,而不是之前那种敷衍式的鼓掌,满脸皱纹的眼角竟然有晶莹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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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结束,老师们下班,学生们回家,大礼堂后台,教导主任一脸严肃,“同学们,为了表彰你们的演出,学校组织了一场文艺晚宴,都和父母打好招呼。”
可是小艺却犯了难,“主任,我爸爸在家等着我做饭呢。”
主任瞬间瞪起眼睛,小女孩儿太不知好歹,能和吴老同桌吃饭,那是多大的荣幸,一本正经的说:“孟小艺,你成绩好归好,但是不能不合群,这可不行啊,别找借口了,赶紧收拾东西。”
老师生气,小艺不敢在说什么,默默地收拾着。
女生们坐上了一辆大巴车,被车队夹在中间,前面是校长和书记专车,而后面则是吴老的加长林肯,向着县城最有名的四星酒店驶去,酒店地处嘉河大道,而名字也是嘉禾,只不过同音不同字,这里也正是县城里有身份地位的人最爱来的地方,不说别的,只是身份的象征。
车队前脚刚走,代老师就来到了礼堂,看着人去楼空的场景,拉过一名礼堂保安问道:“学生们呢。”
“主任带走了,说是去嘉禾吃饭。”
代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慌张起来,披上了雨衣,登上了一辆二八大杠,向嘉禾酒店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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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酒店,身着鲜艳开叉大旗袍的迎宾小姐把贵宾们带上了包厢,外面清风细雨,四楼大包厢内温暖无比,虽说四星,但是装修很是豪华,侍者在宽阔的走廊里来回穿梭,晶莹的高脚杯,洁白的毛巾,银质的餐具,墙上还挂着长约三米的山水画,女生们眼花缭乱,不敢乱碰。
校长帮着吴老脱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教导主任招呼众人落座,大家刚坐好,主任却喊道:“孟小艺,来坐在吴老和校长这里。”
小艺有些尴尬,两只手指不停地缠着校服,不过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校长和领导们都在场,而且还有德高望重的吴老,谁也不能造次。
吴老看了主任一眼,这人以后有前途啊,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孟小艺,刚才在礼堂就是她领舞,当时离得远看不清,这下离得近了,仔细端详一番,心里感叹着,倒是年轻啊,花季雨季的女孩儿最是娇嫩,皮肤都能掐出水来,
很是慈祥的说:“小艺吧,来爷爷这里。”
话音刚落,包厢厚重的实木大门被打开,代老师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拉住小艺,“老师带你回家。”
教导主任一看势头不对,喊道:“老代,你要干什么。”
代老师根本不搭理他,更是对坐在主位的财神爷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女生也赶紧回家,我已经通知你们父母了,他们都在楼下等着呢。”
孩子们对陈老师爱戴有加,才不管校长和主任呢,纷纷拿起书包跟着代老师下楼了。
屋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校长低声下气的向一中大财主陪着礼,可吴老宽宏大量,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说:“没事,大家吃饭吧。”
不愧是县城最好的酒店,菜肴颜色鲜艳,但是价格也是极贵,能在这里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热腾腾的蒸汽吹满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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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汽车缓慢行驶,嘉河大道灯火通明,一个半头白发的中年人披着一件雨衣,驮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顶风冒雨,骑着自行车,艰难的向灯光消失的地方蹬去,此时,风雨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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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磊来到了马蕾发的地址,是一家烧烤店,地处郊区,但是里面都是分开的包厢,私密性还算不错。马蕾在门口看到了张磊,把他带了进来。
初进包厢,里面酒气十足,杨队和贺队已经喝上了,桌上三瓶春江大曲,两瓶打开,一瓶未开,看来是给张磊留的。
私人聚会,二人没有什么顾忌,拉着张磊就喝,张磊更是毫不吝啬酒量,刚刚四十分钟一瓶就见了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队才开始说正事,“小张,叫你来真是有点事。”
张磊就知道这顿不是什么好酒,但是他现在事业起步,女朋友也有,心中豪情万丈,说:“有事你就说,吞吞吐吐不像你俩平时作风啊。”
贺队说:“张啊,是这样最近市里面有不少失踪案,我们现在没什么头绪。”
“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贺队和杨队使了个眼色,说道:“没想让你帮忙,就是让你留意留意,如果有什么线索及时给我们俩个打电话。”
张磊又要了三瓶春江大曲,咬了两口羊腰子,说道:“行,这事我知道了,不过你俩一个刑警,一个缉毒警,咋能凑一起办案去呢。”
“这你有所不知了吧,案情错综复杂,有时候两件案子很有可能最后合为一件案子。”
大家不再谈事,只顾着喝酒,俩人一人喝了两瓶半,都被张磊放倒在桌子底下,剩下半瓶说啥不喝了,马蕾没喝酒,负责开车送两个人回家,而张磊则叫了个代驾。
李莹莹今天值班,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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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老师和小艺到了胡同口,小艺看陈老师身上都淋湿了,要自己走回去,但是代老师没有同意,坚持把她送到家门口。
七拐八转的来到了小艺的家里,二人站在门口抖了抖衣衫,小艺向陈老师道着谢,随后推门而入,在屋子里面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爸爸的身影。
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一名身材彪悍的妇女冒出头来,说道:“小艺啊,你爸爸生病了,今天叫救护车拉走了。”
小艺一下慌了起来,老爸是身体不好,可是每个月都坚持去做透析,不该这么早发病啊,陈老师还没走远,也听到了女人的喊声,调转车头,朝小艺喊道:“上车,小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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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内,小艺和代老师赶到了病房,找到了了主治医生,病房外,小艺很激动的说道:“四十万?”
“肾原二十万,加上床位费和手术费杂七杂八的要十万,术后抗排斥的药物,第一年也差不多十万,而后续的药物我还没算在这里,四十万是保守估计,但是如果不做的话,也就是这个夏天吧。”主治医生如是说。
小艺靠在墙上,蹲了下去,肩膀耸动,双眼无助,四十万对她来说那无异于痴人说梦,靠低保过活,饭菜都吃不起,即便不吃不喝,攒一辈子也攒不上这么多钱啊,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法再和医生交谈,哭了起来。
医生见她不再说话,继续说道:“你抓紧吧,现在肾原也不好找,我再尽量和医院协调一下,争取把费用再减免一些。”医生弯腰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随后离去。
代老师坐在椅子上也没有任何办法,他的工资平常不是贴补这个就是贴补那个,还资助了不少贫困地区的孩子,自己家里还住着八十年代的筒子楼呢,想帮而力不从心。
她哭了许久才缓过情绪,把代老师送到了医院门口,回到病房坐在父亲身边陪他说话,老孟其实心里有数,病了这么多年,自己现在这状态治不治也没什么必要了,微笑着捋了捋女儿的马尾,说:“小艺,爸爸没事,爸爸一定会挺到你上大学的。”
看着浑身浮肿的父亲,小艺再也挺不住了,趴在他身上,眼泪像扯断了线的佛珠一样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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