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看到石百炼也是一怔,她走到那个老妇人面前,叫了声,“恩妈!”
“她北地来的,姓石!拽着呢,外婆也不叫。”旁边一个精精瘦瘦的男人,搬来把椅子,那个老太太倨傲地坐下。
那个妇人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搓搓手,却不说话,眼睛瞄向刚才和裴戌搭话的男人。
“你就是卞玉的大丫头吧,听你外婆说过,快叫人,我是大伯。”那个男人发话。
那个精瘦的男人又搬了十几把椅子,陆陆续续坐上去一些老人,也包括他自己。
那个老太婆努努嘴,旁边两个半大的孩子茫然地望着陌生人,畏畏缩缩走过来,接过了裴戌手上拎着的几袋礼物。
“看来是城里干工作的,满20了吗!”那个老太婆动手翻看袋子,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水烟袋。
那个妇人快速地望了石百炼一眼,这也是自始至终,让石百炼唯一有感觉的瞬间,她呐呐地,低头对那老妇人回了句,“妈,卞金都快20了,她是最前头的,给了1万4的那家。”
“这是你大舅,二舅,二舅妈,这是三姨,三姨夫,四姨妈,小舅,那边的,你挨着顺序认,都是你外公那边的长辈表亲。”那老太太已经着手分配东西了,叹着气,“嗨呀,你这孩子,这些东西好看不中用,又掰不开,怎么分得匀嘛!”
“是呀,你叔叔伯伯,还有爷爷奶奶那边,上门叩头也得带点东西,叫你男人开车出去,补点烟酒过来,晚上再请村里人吃个酒席。”那个“大伯”开始主事了,“呃,你还没给爹妈叩头呢,这么一串弟弟了,叫他爹,也是应该的!”
妇人倒一直没动,那个精瘦的男人,坐椅子上,架起了二郎腿,就等着石百炼叫人。
石百炼头脑是麻的,她想迈步,但是手脚不听使唤,裴戌在抽烟,不发一言,地上已经十几个烟头了。
“你们真不要脸,认便宜亲戚呀!”旁边已经聚集了好些乡邻,自动让出条道,一个女孩子钻了出来。
裴戌看过去,他都觉得惊奇,这个女孩子长相和石百炼那么相似,劳作的痕迹,只是让她肤色黑些,身材粗壮点,眉眼间,咋一看无从区分。
那个女孩子径直走向石百炼,咧嘴一笑,那是真正的,欢喜的一笑。“你也是她们骗婚生的娃吧!呵呵,你是老大,我是老三,老二不知道卖到哪里了。”
“你这野种,瞎说什么呢!”那个“大伯”一声断喝,亲自过来拖开这个女孩。
裴戌手一拦,那个女孩敏捷地跳到了他背后,裴戌说。“文明点,有话说话。”
“你这丫头,说娘家坏话小心浸猪笼;乡亲们,你们作证哈,大伙都知道,卞玉十几岁就嫁给卞玉良,生了7个娃,命好哇,都是男娃!杀千刀的外乡人,欺负了她,怀了娃,要点钱不应该吗!赔钱货,我没捏死你们这些孽障,应该知恩图报,孝顺老人,帮扶弟弟。”老太太腾地站起身,言语顺溜,估计年轻时候,也是见过世面闯荡的。
“卞玉,你过去,把大妞领走;大姑娘大姑爷,远道过来,上楼喝个茶,你们看来是有本事的,好好引导引导弟弟们。”她站起来,起势往楼上走。旁边的乡亲有哄笑,有嘘声。
“我是野种,没见过自己亲爹,大姐不是,对吧,你有亲爹,对吧?”那个女孩,叫卞金的,眼睛热切地盯着石百炼。
石百炼终于有点反应了,她看着这张熟悉的,却又陌生的脸,却似飞越山水,回到了她的故乡,见到昔日人事,“我爸爸不在了,他带大我的。”她梦呓,对女孩说。
那边老太太脚步停下,诡秘一笑,“你两个女儿都长成人了,以后你就享福吧,看那男的,应该有钱。”旁边扶着她的卞玉欲言又止,茫然地望着老妇人。
“妈——”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土楼走,那些高高矮矮的“弟弟”们,受指使簇拥住客人。
石百炼没有挪步,裴戌静静地看着她。最小的两个男孩在拽石百炼的挎包,精瘦男人站在边上,笑骂,“皮猴子,还怕姐姐姐夫不给你们见面钱。”
裴戌把烟蒂掐灭了,走过去,拿过石百炼的背包,掏出钱包,把所有的现金抽了出来,然后,翻自己的钱包,包括大衣贴口袋的,加起来零零碎碎的一沓钞票,他抽出一张给卞金,其余的,递给了那个大点的孩子。
卞金手背到后面,坚决不要,淌了一脸泪水。
裴戌朝那个男人微微点头,使劲一甩手,挣脱那些拽着、抓着他的那些手,他把石百炼一拽,使劲搂过来,大声说,“我们车还停外面,行李没拿出来!”
然后,疾步往村外奔,卞金追随着跑,给他们带路。
后面开始有了吆喝,裴戌把石百炼往车门里一推,自己迅速地钻进了驾驶室。启动车,他踩油门前,再一次扭头看石百炼,那张脸苍白而茫然,手攥得紧紧地,护在胸前。“我们走了!”裴戌说,他写了组电话号码,车窗摇下来,把便签递给站在车边上的卞金,“我们在北京,有事打电话,你藏好。”
油门轰地响起,后面烟尘滚滚,一群人,手里木棒,铁钎,追在车后面,依稀还能看到妇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