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抵在喉心。
顾聆婉莲步向后退去，梨花色遍绣海棠轻衣在空中荡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只纯白无瑕的蝶，身姿轻灵的驻足在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断肠草丛中，足尖敛的身畔花朵漾出层层波浪。
“顾清晏，若是，你敢捉了我的父母姊妹，我便自尽于此，”宝剑已经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红痕，手执宝剑的女子眸色坚定，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哦？”面前白衣成雪的男子挑了挑眉，轻蔑地笑了笑，道，：“你若是敢自尽，”将手中的的白玉酒杯向空中一抛，接着说道：“我便将你族人杀尽”，轻而易举地将酒杯接在手里。
“顾清晏，你究竟想要什么？”
“当然是——要你。”男子依旧轻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转，将女子手中的长剑拿在自己手中，缓缓道：“如若真想救你族人，就嫁给我做妾。”面前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牵着光滑冰冷的白玉酒樽，微微牵起唇角：“天色渐晚，此处凄凉，我可不打算给你考虑的时间，你只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顾聆婉看着顾清晏，四目相对时，眸子中是隐隐恨意。
顾清晏也不忙，只是当着顾聆婉的面，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俄而，等不到顾聆婉恨意更笃的表情，只看到她绽出一个笑，然后笑意更甚，梨涡盛旋，天地刹那虚无。她的手指抚上他的下颌，声音柔缓而空灵：“你难道以为我会不答应？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抬起头，剑眉星目，眸子夜一样的黑。
“第一，不许打扰我族人生活；第二，将你捉的人放了；第三暂时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你。”她的身影映衬在遍地盛开的断肠花之中，有淡淡的花香蛰伏鼻尖。
顾清晏在顾聆婉绽出笑容时微微愣了愣神，对她提出的两个条件，也只是玩世不恭的笑笑答应。
面前的女子又自嘲地笑了笑，遍地的断肠花开的更明丽。“顾清晏，你又是为什么会答应我的条件呢？”雪色纱衣在和风中荡开层层弧线，遍地的断肠花飘了漫天。
顾清晏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将顾聆婉抱在怀里，低头一笑，踏着花藤消逝在无边无际的断肠草丛中。
顾聆婉一直想不明白，顾清晏想要对付自己的族人，为什么不捉族长，只是将自己这个小小的蝼蚁捉到宫殿中来，转念想了想，也许他对自己的族人有害是假，他所想要的，不过是顾聆婉身上的菩提。
顾聆婉所生活的部落只是凡尘中再小不过的一粒微尘，惟一不同的，是顾聆婉出生的那年，适逢佛祖下凡历劫，顾聆婉的父亲在佛祖历劫时尽了力，佛祖便化了一粒菩提出来，将其放入了当时怀有孩子的顾母身上，于是顾聆婉成了凡尘中，惟一带有菩提光的女子，因着这粒菩提，从小到大顾聆婉没少被妖邪惦念，一直到如今得以保命的原因，乃是出生时脖子上带了一颗珠子，那珠子见妖邪则光芒大盛，父母说那是驱邪的宝物，也只遇着这么一个顾清晏，连宝珠都失了效力。
正神思，顾清晏便落了地，顾聆婉略略疑惑，却已看到前方的街市，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直待在宫里未免太闷，出来走走。”顾清晏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看得顾聆婉浑身不自在，开口道：“你看什么？”
顾清晏收了视线，嫌弃道：“你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吗，即便你是我的小妾，也不能太寒掺，走，带你买衣服去。”
不等顾聆婉回答，顾清晏已经抱她到了衣裳店，店里的小二一见有人进门，忙迎上来，冲着顾聆婉坏笑道：“二位是谁买衣服呢？”
顾清晏揽过顾聆婉的肩膀，道：“我夫人要买。”
店小二殷勤道：“那夫人随便看，看上了哪件小的给您包起来。”
最终顾聆婉看上一套天水碧色上襦下裙，一套白色绣茉莉暗纹的衣裙，一套天水碧色舞衣。
“买舞衣，是要跳给我看？”顾清晏说道，一抬手，店小二已摔了一跤。
“你何苦逗他？”顾聆婉道，并未对他的问题作出答复。
“我的女人只能我自己看。”顾清晏一边说，一边接过店小二手里的衣服。
“我来吧，”顾聆婉正准备接过顾清晏手中的衣服，却见顾清晏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一刹那的愣神。
“这种事，男人来干就行了，再说，娘子也不必这么着急牵为夫的手。”
第二日，顾清婉现身在断肠花花丛中，嗅到周围安静的气息时，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却是身姿轻盈地舞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哼起了一阕小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清歌呢喃。将这荒山幽谷点染的生机片片。她是顾清婉。今生，有菩提光护身。
第三日，顾清晏来了，她又看见他，依旧那身白衣。她的足尖踩过花瓣，腰间的玉环碰出泠然声响。她靠近他，近地听见他的呼吸，感觉到他呼出的薄薄暖意。她扶着尖尖的下颌，若有所思的问他：“顾清晏，为什么我的菩提光对你无用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分呗，”他看着她，浅浅一笑。
“你也是妖，不是吗？”
“是，狐妖，最擅长的便是魅惑之术，所以——”他眉眼间戏谑深深，抽手在她发髻间插上琉璃海棠步摇，道：“你可得小心了，狐是最擅长骗心的。”
“哦？”她蛾眉轻佻，丹凤双目弯成浅浅的月牙。
顾清晏来到顾聆婉身边，断肠草香和另一种香混成一体，一瞬间，暖暖的温度落在鼻尖。“恩？”她的声音淡静。
他抽手解下她系于腰间的丝带蒙上她的眼睛。低语“跟我来。”
有风的味道飘过唇边，一缕风，一缕香。
“以后叫我清晏吧，都已经要嫁给我了，还叫什么全名。”他的唇角上挑，话语却冷若冰晶。
“好，清晏。”
轻柔的落地，他负手掀开她眼上的丝带，尽管见惯了风月，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有太大的震撼。
偌大的海棠花丛中，他用竹子建了一座“燕翎楼”。绵延的翠竹上，紫檀木的秋千随风微漾，各种美好的建筑都被他留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之中。正中央，是用琉璃缨络织就的九尺莲花台。阳光下熠熠生辉，花台周围辅以海棠花状清池，池里荷花正盛，流水汩汩。潭边芷兰蒙络摇坠，参差披拂。
“喜欢么？”他的嗓音如同穿透层层乌云的阳光，温柔的让人窒息。
他欲将她揽入怀中，她挣动，侧身飞过他身畔，点上莲花台。
一舞倾城。
他只能这么想，她的舞姿，实在震撼到他。那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此番曼妙的独舞。她的双目顾盼而有情，她的腰肢柔软而灵动，她的十指纤长而白皙，他的雪纱轻灵而曼妙。
他突然忍不住，纵身上台，毫不迟疑的揽住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笑容美好，一瞬间让过惯花丛他有些微的眩晕。澄净美好的笑容，竟让他瞬间觉得天地虚无。
“顾清晏，你是竹妖，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