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大雨倾盆,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老城的灰色大街上空荡荡的,渺无人烟,雨水砸落在人家青灰色的屋顶上。生满青苔的青灰色砖瓦上,只听得一片哀鸣。
城中央有一座漂亮的府邸,园林式的构架,假山池水,亭台楼阁,红墙绿瓦,名花贵草,应有尽有。而此刻,就在这处华丽宅院的后院,一间荒凉的偏房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死死按在地上,一个面容狰狞的老女人正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她。
“啪!啪!啪!......”
一声又一声,声声凛冽,令人听了毛骨悚然。一道比一道更狰狞的血痕绽放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染了血的雨水浸红了她破烂的衣服。女孩苍白无力的手指嵌入土里,紧紧攥住一把泥土。剧烈的痛感一阵阵袭来,她只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昏过去,却始终倔强地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在女孩的不远处,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满身的珠光宝气,趾高气扬地站在身后丫鬟为她小心翼翼地撑着的伞下,目光凶狠地望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女孩。看见女孩虽被打得浑身无一块完好皮肤,但仍死撑着,心下不耐,疾步往女孩走去。身后的丫鬟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让那妇人兜头淋了一身雨才急急地举着伞追上。
那妇人本就心中积怨,这下更是恼怒,一眼将那犯错的丫鬟瞪得一个寒颤,然后转身对一些个跟在后头的老嬷嬷怒喝道:“将这不知规矩的贱婢给我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
“不要啊,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那丫鬟慌忙想跪下,却发觉手里还举着一把伞,眼看那行刑的老嬷嬷就向她冲来,她连忙哀求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放过奴婢这一回吧,夫人,夫人......”
可是那妇人根本不理会丫鬟的哀求,不一会儿,那丫鬟就被人拖走了,棍棒一下下打在她身上,直到后来,那丫鬟连惨叫声都没有了。下着雨的空街上,不久就多出一具死相极惨的女尸。
妇人的身边马上多出另一个丫鬟,继续小心翼翼的为她撑伞,生怕又落得前一个丫鬟的悲惨下场。
那妇人走到女孩的身边,蔑视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被她捏死的卑微的蚂蚁,她骄横地道:“给我打,把她往死里打!我要让全部人都知道,勾引老爷的下场!”
女孩意识迷迷糊糊的,但是听得很清楚,她气若游丝地说道:“没有,夫人,奴婢没有......勾引老爷,奴婢真的......没有.......勾引老爷。”
“哼,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厉害的。”妇人的眼神一狠,喝道,“来人!给我拿盐和酒撒在这贱婢身上!”
“是,夫人!”立刻有两个嬷嬷殷勤地拿了盐和酒,果真一勺勺的撒在了女孩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女孩痛得浑身抽搐,脸色惨白一片,嘴唇发白,没有丝毫血色,但仍然死忍着:“奴婢......没有勾引过......老爷,奴婢......绝对......没有。”
“没有?!”那妇人更为恼怒,一脚狠狠踩在女孩虽青涩但已初显绝色的小脸上,“你当本夫人眼瞎吗?都已经和老爷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了,是不是还要等老爷完了事?嗯?如果不是你这小狐狸精看中老爷的钱财,勾引老爷,老爷会上了你的床?!我告诉你,你这贱婢再怎么使劲勾引人,也永远只能是一个贱婢,永远翻不了身!还指望老爷来救你?!你死心吧!”
越说越是怒从心起,那妇人一把夺过老嬷嬷手中的盐和酒,就往女孩的伤口上倒去。
“啊!”忽然只觉伤口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女孩痛的几乎整个人都昏死过去,一声微弱的惨叫后,只听的耳边传来一句:“把这贱婢打死了丢进池里喂鱼!”眼前一黑,女孩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冷透心扉。她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身旁的泥土都变成了红色,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有点头昏脑涨,额头磕在地上,浸在冰凉的雨水里,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被老爷,也就是这尚书府的主人看上了,老爷想强要了她,在脱她衣服的时候被尚书夫人给撞见了,夫人恼羞成怒,她百口莫辩,结果被夫人抓来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她现在不是应该已经被打死了吗?夫人呢?那些丫鬟们和老嬷嬷们呢?就这么丢下自己不管了?还是以为她已经死了,连处理尸体的功夫都省了,任由她在这里自己腐烂?
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艰难地移动着手,扶着昏沉的头脑,刚想喊人,却又想到自己此刻正在尚书府里,夫人恨死了她,根本不会原谅她,丫鬟和嬷嬷们也不敢接近她,老爷更是不可能冒着得罪自己那身份尊贵的夫人的风险来救她。
出了这档子事,尚书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救她,所有人都恨不得她快点死,她这么一喊,没死都会再挨一顿打,到时候真的支撑不住,一命呜呼,岂不是自招祸患?
还是找个机会,混出这府邸吧。她总不信,天下之大,离开了这尚书府,还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去哪儿都好,总之不能再回来了。
她用手肘撑着地,用仅余的一点点力气支撑起自己虚弱的几乎已失去知觉的身体,往破败的院墙爬去。
她略懂医术,这院子虽然破败,但是花花草草很多,其中也不乏一些好的止血和调养身体的药草,相信只要给她三天时间,这具看上去几乎已经废了的身体,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而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这一身的伤浸泡在雨水里太长时间会发炎,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还有......
正想着逃跑,忽然听见一阵脚踩在雨水上的声音,她急忙重新趴下,装作虚弱之状。
随后从这荒僻院落的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银冠华服,翡翠玉佩,年过半百,一对狭长的眼睛却很贪婪地望着她裸露在外的雪白的皮肤。
她认得他,他就是这尚书府的主人,林天成——把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她也不会傻到去认为,林天成是来救她的。林天成是看上了她的脸,但是她始终只是一个身份地位卑贱的婢女,与尚书夫人的尊贵身份简直是天壤之别,林天成有多白痴才会来救她?
“你恨我吗?”林天成走到她面前,不说别的,第一句话竟就是用这不冷不热的声音问她。
他先是想毁她清白,出了事之后为了讨好夫人,维护自己的名誉,将责任推给她,说她勾引他,任她被他夫人打得半死不活,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他把她害成这样,她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恨你。”她从来直言不讳。因为她知道,想救她的人不会因为她一句话而放弃救她,不想救她的人更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选择救她。
“为什么?”他有些惊讶于她的大胆,但又为她的直言不讳而有些不高兴。他皱眉,不死心地问道。
“你是白痴吗?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教我感激你吗?”她冷笑一声,反问道。
“如果你求我,我还可以考虑救你。”林天成骄傲地看着她,嘴角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乎很自信地等待着她的求助。
如果是别的婢女,林天成也许会得逞,但是面对她,他是注定要失望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就算我求你,你也不可能会救我,因为你不会为了我去得罪你那位家族荣耀的夫人。”考虑?当她是傻子吗?她就算求了他,他也定不会救她的。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她干嘛还要求他?
“你真是聪明,竟然猜中了,奖励你什么好呢?”林天成怒从心起,一张难看的脸此刻更是阴云密布。他缓缓蹲下来,蹲在她面前,眼神却一下子凶狠起来。他一抖衣袖,从袖口里划出一把尖尖的匕首,快速地把匕首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声音都变得狠戾起来,“就奖你一刀痛快好了!”
“你杀不了我。”她绝美一笑。
“你可以试试。”林天成手一用力,她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新的血痕,颗颗血珠陆续沁出。
“来吧。”她不咸不淡的语气更是激怒了林天成。她真当他不舍得杀她吗?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是你自找的。”林天成正欲一刀狠狠割破她的喉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仆从却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大喊道:“老爷!老爷,国相府里来人啦!”
“什么?!国相来了?!”林天成一惊。
“是,老爷,正在门外候着呢。”侍从道。
“还不快把人请进来!”林天成喝道,那仆从转身就跑了。林天成瞪了地上的女孩一眼,缓缓收回匕首:“既然是天命不想让你死,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她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却又忽然听见一句令人心下一寒的话:“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丢出去喂狗!”
她嵌入地下的手指缓缓收紧。
林天成,你最好不要让我有翻身的机会,不然,我死也要你整个国相府给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