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的卢森堡。
环境清幽的中式茶室VIP房,穿着唐装的服务员领着一个有着不输巴黎时装周上顶级男模的精致五官的黑发男子走进来,挺拔的身姿行走间极具风度,令人侧目。
走进房间,他脱下暗枣色的呢子大衣,露出里面伟岸劲瘦的好身材。
裤子的熨烫压痕,一直延伸到和深棕皮鞋之间,露出劲瘦的脚踝。
早上的领带打得紧了些,一整天下来,勒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松了松,干脆解下来丢在一边,喘了口气。
服务员准备为他服务,他抬眼看了看,朝她摆摆手。
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向来心思玲珑,擅长识人辨色,一个动作便知其意。
于是,放下手里的物什,安静地退出去了。
男子坐到茶台前,往烧水壶里添上水,打开开关。
对于煮茶焚香这种事,他一向不喜欢假以他人之手。
因为那样会减少很多乐趣。
不一会儿,烧开的水沸腾着,翻滚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动作娴熟地将小叶紫檀茶壶和茶杯用开水烫过,然后取出少许上好的毛尖,放入茶壶,用沸水冲开。
很快,袅袅的茶香升腾而起,在不大的茶室内氤氲着。
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品味游走在唇齿间的茶香。
在国外待得越久,好像就越怀念国内的一切。
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去适应和习惯。
譬如,他一直都喝不惯咖啡,因为天生对******过敏,所以只能以清茶代替。
再譬如,思念。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忘不掉那个人。
隔着衬衣,他摸了摸那朵刺在胸口的曼陀罗,心上涌起复杂的情绪。
明明想念的发疯,却始终无法靠近。
他这辈子最大的业,便是要终生承受这仿佛地狱之火的思念之苦。
它就像根除不尽不断再生的藤蔓植物,无论他逃到世界哪个地方,都躲不开,逃不掉。
他永远无法摆脱,独善其身。
想的太过投入,他整个人微微有些失神。
“啪——”手里的瓷杯突然毫无预警的碎成两半,男子一怔,看着原本盛在杯里的茶水,迅速沁开,洇湿了一片。
“韩先生,您没事吧?”正好进来的助手余蔚看到这一幕,连忙拿着毛巾上前递过去。
男子接过毛巾擦拭几下,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余蔚看着他湿掉的衬衣,茶色在白色的衬衣上异常明显,毛巾并没起什么作用。
因为太过了解他的脾气和习惯,她没有多作思考,开口说道,“韩先生,车里还有备用的衣服,您可以先换上。”
出人意料地,男子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点头,而是低头看了眼被茶水浸湿一片的衬衫,只是眉心微皱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男子虽然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但实在过于淡漠清冷,天生有种隐隐迫人的距离感。
尤其异于常人的是他那一双蓝得过于幽深的眸子,似望不到尽头的天空。
“可……是。”余蔚犹豫了一会,担心的望了神色似有些恍惚的男子一眼,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茶室只剩下男子一人。
韩熙泽摸了摸胸口,刚才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感到瞬间的窒息,有些心神不宁,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这些年,他从未有过这种不详的预感。
电话突兀地响起,他瞟了眼不停闪烁着的名字,微微诧异了一下,然后很快接起。
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
他的脸色瞬间白成一片。
胸口仿佛被撕开一张大口,寒风呼呼地灌进去。
暮色逐渐流彩的下午,阳光惨白,没有温度。
车祸现场一片混乱,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半空。
满身鲜血的男子被紧急送进医院,负责急救的医生和护士个个神情紧张地进行施救。
病床边上的心电仪器屏在异常跳动,让人也跟着心惊肉跳。
纤弱俊美的男子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毫无生气。
他苍白的脸在医院湿漉漉的底色作用下,显出艺术般的夸张。
毫不真实。
将近昏迷之际,他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过去的回忆里。
嘴角微微弯起。
回音。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这辈子唯一坚持了半生的事情,就是用来爱她这件事。
为此,他觉得很骄傲。
尽管自始至终,这场感情都不过是一人等花开,一人等花落。
但他不后悔。
从来都不。
若有限的生命,全都用来爱一个人,那么,怎样都不会亏的。
因为,心会知道。
对不起。我那样爱过你。
用尽我全身力气。
多想回到当初,那时,我们都还年少。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会早点抓住她的手。
他梦到了年少时的那段韶光,梦里,阳光肆意,那呼之欲出的幸福映射在甜美的春日午后,他牵着她的手向远方奔去……
青城市郊高级疗养院。
已经三天了。
从白子墨出车祸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但人还是没有醒。
漫天星子碎钻般洒满天际。
静谧的恒温室内,唯一的响声是心跳监测仪细微冰冷的滴滴声。
蓝眸男子无声地站在病床边,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目光微凉。
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覆着雪白的被单。苍白如纸的俊美面容,让他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生命的美丽人偶。
韩熙泽静静地看了很久,那种窒息与撕裂感再次撞入他的心底。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病床上的男子精致高挺的鼻梁,再滑落到那片苍白的菱唇,一滴灼热的水珠滴落到他指尖滑过的地方。
小心避开那些维持他生命的导线,韩熙泽将白子墨消瘦却线条完美的上半身拥入怀中,然后一点点收紧双臂,轻柔地在他耳边低喃,“墨墨……墨墨……”
一如多年前,那个孩子被噩梦缠身时,韩熙泽抱着他轻轻地劝哄。
就这样抱着他,觉得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他还是那个从很久之前就很依赖自己的稚嫩少年。
那个单纯,稚嫩,喜欢依赖着他的少年。
“墨墨……你要快点醒过来……”
听完余蔚的汇报,韩熙泽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拿着鱼食慢悠悠地投向鱼池,几条色彩艳丽膘肥体壮的锦鲤争相抢食,猛然溅起一片水花。
韩熙泽躲闪不及,衣服被溅湿一片,余蔚连忙拿过旁边的干净毛巾递过去。
韩熙泽接过来,擦干水渍整理好衣服。
然后,抚着下巴想了想,指指鱼池,“回头在池子里养些睡莲怎么样?到夏天的时候簇簇拥拥的开一池子莲花,多好看。”
“……挺好。”余蔚不敢多言,只能随声附和。
“回头让管家给我弄点睡莲种子,要四色的那种,种出来才够漂亮……”韩熙泽突然住了口。
想起某个酷爱睡莲的人,他心口一窒,脸色顿时冷下来,再没了兴致。
他在鱼池旁的小几边坐下,浅浅地抿了口茶。
“李树成的罪证都搜集好了吗?”韩熙泽语气淡淡。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报。”余蔚恭敬地回答。
“那就去做吧,明天我要看到一个结果。”男子淡淡吩咐道。
“是,我马上去办。”余蔚想起什么,心底暗自琢磨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韩先生,这是警察在车祸现场找到的白先生的手机,您要不要过目?”
“给我吧。”
韩熙泽按下开机键,翻了翻通话记录。
大多是不显示姓名的陌生号码,大概都是些生意伙伴。
没什么可疑的线索,他又点开了信息栏。
他看见草稿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显示的是未发送出去的短信。
也许只是半条短信。
[回音。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不后悔曾经爱过你——]
然后,戛然而止。
再无下文。
“……”
盯着屏幕上的信息,韩熙泽原本冷静无波的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冷。
显示编辑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刚好是白子墨出事的前一分钟。
拿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起青白的痕迹,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与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