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沈老师生日快乐~”
一群小萝卜头蹦蹦跳跳地围着回音齐唱生日歌,声音此起彼伏,常常这个小朋友还没唱完这一句,另一个就开始下一句,外加五音不全,听得回音又好气又好笑。
“谢谢、谢谢大家,老师很开心。”
尽管魔音入耳,回音还是很开心,这群孩子一大早把她关在门外不让她进去,偷偷摸摸在教室里不知在密谋什么。原来是要给她个惊喜,亏得他们还悉心为她准备了礼物,真是难为这些才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作为回报,回音放他们一天大假,组织孩子们出去郊游。一群孩子集体玩疯了,回音陪吃陪喝陪玩,一整天下来也差点累瘫了。
傍晚接到赵景深的电话,说简美澜晚上要帮她庆生,回音小小的抱怨一声,心情愉悦地收拾东西回家。
是了,经过这将近一年的相处,她和简美澜的关系虽然不如普通母女之间那样亲密无间,却也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对于简美澜的讨好和关切,她虽做不到全盘接受,却也不再排斥了。她本就不是冷血绝情的人,做不到对别人的真心示好视而不见。
这一年的时间里,也有很多事情改变了。画室被关,梅姐他们只有自谋生路。叶子瑜和史翔宇他们小两口在学校门口开了家甜品店,生意好的不行,而且他们两人马上也快要结婚了。梅姐去了一家杂志当编辑,她自己则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当美术老师。
日子过得很快,像流水一样流淌着平静无澜。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想起那个一直对她很好的白子墨。不知怎么,她常常会在想到他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
不知不觉,她又晃到画室门前。
看着还未来得及拆掉的招牌,有些发呆。
“嘀嘀——”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赵景深站在马路对面的车子旁边对她招手。
回音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朝赵景深走去。
回到车里,赵景深体贴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心情不错地打趣她穿着的悲伤蛙卫衣是童装,回音忍不住回击他成天只会穿西装,就像古板的老头子。
车子在老式的每日市场前停下,两人并肩走入,在长长的市场里走走停停,买新鲜的食材,试吃免费的小吃,体会最温暖的烟火人情。
偶尔从梅姐那里听说了画室即将被拆掉的消息,回音有些心神不宁。毕竟是她生平第一次工作过的地方,也是在那里,她遇见了白子墨和梅姐他们一群朋友,不管怎样,她都觉得难过。
下班后,她又不知不觉晃到画室前,已经有装修工人在拆墙体,画室的招牌也被丢在地上,显得异常凄凉。
昔日大家在一起欢声笑语并肩工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已经变成一片荒芜废墟,她心底不舍与留恋的情愫渐渐弥漫开来。
铅笔色云层一片阴霾,不远处月台上,飞驰的电车一列列穿过隧道呼啸而过,她的心如冷风过境,全是酸楚。
又是一年清明节,回音早早起床,准备去看望爸爸。
下了楼,意外地看到简美澜正在准备鲜花和贡品,回音愣了愣,走到她身边帮忙。
“这么早就起来了?”简美澜看见她,微微一笑。
“嗯。”回音应了声,拿过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金箔纸,捻起几张,折了起来。
对折,翻转,折成花瓣的形状,然后再用曲别针把几片花瓣串在一起,一朵精致美丽的祈福莲花立刻诞生在她手上。
“呀,”简美澜忍不住赞叹道,“真好看。”
回音弯了弯嘴角,继续手里的动作。
简美澜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感慨地说着,“以前,我让你爸爸教我叠,求了很多次,他总是不肯教,只愿意教你。”
回音朝着天花板白了一眼,“哪里是爸爸不教你,明明是他教了你很多次,你一直学不会好不好。”
想起过去的种种,简美澜有些失笑,语气中不免有些委屈的意味,“还说呢,你们爷俩儿在一起,没少嘲笑我笨吧?”
回音没有表示,不置可否。
简美澜慢慢想起那个长相很清俊的男人,还有那些恍如隔世的过去。
曾经,她也深深爱过那个男人。
那时,他们是大学同学,刚入校的第一天,她就对他一见钟情。
她是活泼开朗的雕塑系女生,而他是刚进校园就在迎新晚会上以一曲优美的外文歌曲成名校园的美术系才子。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抱着把木吉他,坐在舞台上,灯光打在他身上,他的白衬衫像是泡在光影里,能温暖人心。他闭着眼浅吟低唱着,温柔清俊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折。
那一刻,她对他动心了。
之后,她千方百计地打听有关他的一切。
他是美术系有名的的高材生,画画很有天分,很受教授器重。
他很喜欢唱歌,还和几个同学组了一个校园乐队,到处演出。
他很受女生欢迎,每天都能收到无数的告白信和巧克力。
他性格有些安静,不大爱理人。
他每周都在固定的时间外出采风。
他最喜欢吃的菜是清炒西蓝花和糖醋小排。
他常常泡在画室,一待一整天。
…………
那时她刚入大学,还是意气风发,有情能拿饮水饱的爱幻想的女生,碰见了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生,自然是不愿错过的。
于是,开始了十分励志的女追男爱情大冒险。
追的过程很辛苦,但结局还是美好的。
他们在一起了,也度过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
大学毕业以后,她进了一家艺术品公司工作,而他选择继续搞艺术创作,间或接一些商业案子。
艺术这条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获得成功的艺术家固然声名显赫、耀眼逼人,但现实中更多却是无数艺术者的籍籍无名。
有些人即使努力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这就是艺术背后的残酷所在。
不幸的是,沈庭越就属于后者。
结婚以后,恋人间的激情甜蜜很快褪色,两人的感情被柴米油盐的生活压力折磨得所剩无几。
于是,争执不断,吵架不休。
原来,他们的爱情也一样逃不过现实生活的压力。
她向他提出离婚的时候,回音才刚刚上幼儿园。
她那时还太年轻,只懂得考虑自己。当有出国进修的机会摆在她眼前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她一直在找借口安慰自己,生活太艰难,工作压力太大,鸡肋般的婚姻也像围城一样让她呼吸困难,因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最终,她选择了狠下心离开。
后来。那成了她一生都褪不去的罪。
“回音,让我陪你一起去看你爸爸,好吗?”
简美澜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心底的愧疚和悲伤快要将她淹没。
雨声淅淅沥沥,天色灰蒙蒙的,陵园显得更加寂寥和凄凉。
前来扫墓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因着下雨的关系,并不多逗留,待一会就各自回去了,偌大的陵园愈显空空荡荡。
回音撑着伞,立在爸爸墓碑前,默默看着简美澜把贡品和鲜花整整齐齐地在碑前摆好,然后,看着她眼圈微红,替爸爸仔细拔去墓碑周围肆意疯长的杂草。
让她没想到的是,简美澜拔着拔着竟小声哀哀哭起来。
哭声听起来……异常凄凉。
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默默把纸巾塞进她手心。
她真的哭了很久很久。
回去的路上,简美澜依旧情绪不高。车窗上她的倒影看起来都是悲哀的,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凄楚,在这样的雨天里有种奇异的悲凉。
她也会为爸爸感到悲伤吗?
毕竟,当初是她选择了抛弃她和爸爸,不是么。
所以。为什么现在还要哭呢。
她眼里的简美澜好像一下子变得衰老了,脸上的颧骨凸显,眼窝变深,连眼角的皱纹都变得明显。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拥有完美笑容的精致女子。
“你……后悔过吗?”回音忍不住问出在心底埋了许久的话。
简美澜愣了愣,抬起脸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里有迷茫不解,也有不知所措。
“后悔过……离开我和爸爸么。”
“……”
回音看着简美澜眼里的光忽然闪耀一下,然后渐渐暗淡下去,半天没有言语。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简美澜的想法了。
这个世界上,爱情大概并不是永恒的。
人们一直奉为信仰的爱情永恒论,也许只是一种美好的期望而已。
因为难以实现,才会觉得加倍美好。
她从未怀疑过爸爸和简美澜之间的爱情。
因为,那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有她的出生。
只不过,所有的爱情都要加上一定的期限,就算是像一万年这样无厘头的。
这本就是人喜新厌旧的天性。
所以,无可厚非。
当初,简美澜选择离开,一定经过内心的挣扎吧。不然,现在也不会哭得那样伤心。
无论如何,她也曾后悔过。
那就够了。
毕竟,爱过,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终于可以不再替爸爸感到委屈和不值,终于可以填满心底那个小小的坑,然后,终于可以坦然地对自己说,看,我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
无论是谁,都不是生来就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