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前绕了很久的碎步,回音终于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年纪有点大,看起来很精明的管家模样的男子。
“请问找哪位?”他疑惑地看着她,语气彬彬有礼。
“您好,请问白子墨是住这里吗?”
“请问你是——”男子上下打量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
“哦,我和他是一个画室的,是他的同事。”男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让回音有些紧张,“请问他在家吗?”
也许是看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男子十分绅士地请她进了门,让她在客厅等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纯黑色极简风格的房间,除了一张大床和一组衣柜,再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整个房间显得空空荡荡,风来的时候轻轻扬起落地窗纱,白得透明。
一个纤瘦修长的男子横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声细微又悠长。
像是睡得很沉。
敲门声忽然响起,声音透过木门传递过来听起来闷闷的,就像石子被丢进水里的声音。
沉睡中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反应,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
声音持续了很久,男子才有了点儿反应。他翻了个身,才懒懒地起身下床,随便套了件套头衫,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看到管家黎叔。
“有什么事,黎叔?”被吵醒的人语气不是很好,眉间皱起,神色有一丝颓然。
“少爷,有位小姐过来找你,你看要不要见见?”
“是谁?”声音有些不耐,昨天整晚没睡,让他没有心情见客。
黎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被人打扰心情自然不会好,于是小心地说着,“有位叫沈回音的小姐过来找你。如果你不想见她,我可以让她先回去,改日再来。”
男子原本摸着头发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睛,“你说谁来了?!”
“她说她是您的同事,叫沈回音……”
没等他说完,男子就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黎叔听着房间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流水声,以及翻箱倒柜的声音,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没多大会儿,黎叔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瞬间焕然一新的男子,眼里的诧异更深了,他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看见白子墨这么郑重其事地见客,觉得很意外。
“她在哪儿,黎叔?”语气有些急切。
“哦,我让她在客厅等着呢……”
话没说完,白子墨就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径直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白子墨走进客厅,就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爷爷,此刻正满脸笑容地和他喜欢的女孩聊天,不知女孩说了什么,爷爷竟然被逗得开怀大笑。
气氛异常的……和谐。
看见他进来,爷爷和女孩停下交谈,笑着招呼他过来坐。
他有些迟疑地在爷爷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跟在他后面过来的管家黎叔自动地走到白镇南身边站定。
“回音,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疑惑,当然,更多的是欣喜。
“你好几天不来画室,所以我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女孩像是松了口气,微微笑着答道。
靠近了白子墨才发现,爷爷手边放着一盘棋。
“你们刚刚在下棋?”白子墨好奇地问,难得爷爷今天兴致这么好,居然和人下棋。
“难得碰上一个可以陪我下棋的人,”白镇南横了白子墨一眼,“平时叫你们陪我下,你们不是没时间陪我下,就是棋下的太臭,一点意思都没有。”
“爷爷教训的是。”白子墨笑着低头认错。
白镇南不再理他,转头对回音说,“回音,来,陪爷爷再杀一盘!这次,爷爷可就不再让你了喽。不过,爷爷可以友情告诉你个秘诀,下棋如练功,最忌心浮气躁,无论遇到了什么情况,切记不要乱了阵脚。”
“嗯,我记住了。”回音笑着点点头。
于是,这盘棋在白子墨和黎叔的见证下正式拉开序幕。
进入棋局,回音便全神贯注起来,手指捏紧了玛瑙棋子,思索棋路。
白镇南的棋风大开大合,攻势猛烈,说了不会让她,就丝毫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他在棋局中的气势,极为迫人。
回音这一局下的格外谨慎,步步为营,连边角也不放过。
白镇南下棋大部分是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又因为棋艺太高,平时能碰上个和他一战高下的人很难,所以他下棋一向漫不经心,一旦认真起来,对手只有被他杀的片甲不留的份儿。
不过,他没想到居然碰上回音,小小年纪棋艺却很惊人。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压制住了她,恐怕很可能就会被她抓住机会反扑……
最终,这盘棋下到最后,回音以两目之差败给白镇南。
回音大方地认输,“爷爷的棋艺真的很厉害,我认输了。”
“哈哈~~~”白镇南发出爽朗的笑声,推棋而起,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他开口道,“你刚才也吃掉了我好几个子儿。如果最后那几步你没有犹豫的话,恐怕谁赢谁输都说不定。”
“没有没有,”回音连忙摆手,“还是您的棋艺更高一筹,我不过是跟我爸爸学过一些皮毛而已,跟您相比还差的很远。”
“所以说,是你爸爸教你下的棋?”白镇南问道。
“嗯。”回音点点头。
白镇南点点头,“你爸爸把你教的很好。改天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和你爸爸切磋切磋。”
闻言,白子墨心猛地一紧,不由自主抬头望向女孩的方向。
回音愣怔了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嘴角堆起一抹苦笑,“恐怕没有机会了,我爸爸他,已经去世了……”
白镇南愣了下,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静默了数秒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安慰。
回音推拒不掉白镇南的盛情,于是和他们一起用了晚餐之后才回去。
白子墨把回音送回去之后,回到家就被黎叔告知去白镇南书房一趟。
他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白镇南正半躺在躺椅上休息,眼睛闭着,什么动静也没有。
只有落地的立钟,玻璃罩内钟摆机械的摇晃着。
他以为爷爷已经睡着了,于是把放在一旁的毯子给他盖在身上,放轻手脚想要退出去。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一个有些沧桑暗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白镇南端正地坐在躺椅上,看着白子墨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在几步开外站着,和他对视,眼神冷寂。
没有立刻跳脚与他争吵的迹象,白子墨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也许是成长的环境逼着他压抑。
视线盯着恢复到平日里过于凌厉威严的爷爷,白子墨白皙的颈线不自觉的绷直,瞳孔深沉不见底色。
一如既往冷淡沉默的表情,过于锐利的眼神,这才是他熟悉的爷爷。
爷爷总是能这么犀利地看透他的内心。
“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略显空寂的声音,栗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颜色变得有些晦暗,肩自然打开,表情有些凝滞的复杂。
白镇南拿起桌子上的黄花梨烟斗,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然后重新装上烟丝,打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小墨,你生在白家。”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就让白子墨逐渐黯淡了神情。
白镇南敛去笑容,一时间目光静肃,“你既然生在白家,就该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所以和什么样的女孩子交往、结婚,都不是你自己能够决定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
他抬眼,看着暗处的白子墨,额前的头发垂在眼前,看不清表情。
白镇南叹出一口气,“小墨,你别怪爷爷狠心,你爸爸去世的早,你又是白家唯一的子孙,以后注定是要继承家业的,就算是为了爷爷,你也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一切。”
白子墨仍然站着,除了呼吸,没有一点动静。
白镇南语气稍微缓和些,“今天我也见过你喜欢的女孩子了,坦白说,如果今天你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能找到回音这样干净漂亮的女孩,我是很高兴的。”
忽然他像是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你十四岁那年,有一天突然跑过来兴冲冲得跟我说,你要放弃学了十年的小提琴,想改学画画。后来,你就全身心投入到画画里,大学毕业以后还不顾我的反对开了间画室,一直到今天。你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呢?”
白镇南深深闭上眼睛,“可是,小墨,我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成长为顶天立地能独当一面的人,这样,爷爷才能走的安心。”
天空中乌云汇聚,风暴就藏在云层中。
奢华高雅的偌大琴房里,白子墨站在落地窗前拉了一整晚的小提琴。
管家黎叔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不卑不亢地传达白老爷子要他关掉画室,进入公司处理家族事务。
面色冷峻的白子墨似乎没有听见,一双无以伦比的手,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演奏着高难度的世界名曲。
琴弦与指间的秘密,犀利的管家敏锐地觉察出,少爷微小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