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墨抬眼,隔着玻璃看到他心爱的女孩子正坐在病床上看书,陪在身旁给她削水果的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她脸上露出恼怒又郁闷的表情,而那个男人侧过眼睛好似在忍着笑。
女孩丢下书本起身想打他,反被男人握住纤细玲珑的手腕,嘴角有一抹促狭的笑。
隔着一道门,白子墨都感受得到男人眼里的情深意切。
女孩恼羞成怒,用力挣扎想要摆脱他的钳制,但扣着她的手却没松开,反而将她拉的更近,两人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无限接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女孩微微愣住,一时间忘了抽回手臂,被迫仰着头,和男人深深对望。
气氛暮地凝固下来。
那一刻,两人之间莫名给人一种无限亲密的感觉。
可是。那个男人,名义上是她的哥哥。
他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双脚不受控制一动也动不了,逼迫着自己继续看下去。
他们一直对视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慢慢松开她,然后一只手覆上她毛茸茸的发顶,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女孩反应过来,小脸立刻涨得通红,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白子墨原本激动又期待的心慢慢冷下来。
手里的洋桔梗突然滑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留下一地破碎的花瓣。
时间渐渐放慢脚步,一桢一桢的慢镜头,最后静止凝结定格,残忍地计算着他人生最糟糕的瞬间。
黑夜漫漫长夜无边,偌大的全天候营业会馆里人去楼空,一片空旷寂静,明亮如白昼的深蓝泳池不见一人。
白子墨穿着救生衣,躺在大大的气垫上飘浮在水面。
他眼前一直闪现刚刚那一幕,他喜欢的女孩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那般害羞的表情,那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
她从来不会对他这样,在他面前她总是礼貌的,客气的,十分有分寸。就算是他告白之后,她对他也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从来不曾这样亲密过。
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八年前的车祸性子才变得安静、淡漠,与人疏离,原来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她只是从来不对他那样而已。
夜深人静,他依然睁着双眼了无睡意,今晚的黑夜太过漫长没有尽头。
在医院住了几日,等到额头的伤口拆了线,回音才被准许出院。
额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疤,简美澜见到了心疼不已,不停自责,让回音很是头疼。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这道伤疤,因为医生有言,以后就算会留疤也不会太过明显,所以根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所以说,简美澜有什么好担心的?左右她又不去参加选美。
可是简美澜本来心脏就不好,如果再因为她心情郁结,万一加重了病情该怎么办。回音不由叹气,只好反过来主动安慰脆弱的简美澜。
这世上病人反过来安慰家属的,恐怕她也算是个特例吧。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回音走出医院大门,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呼吸着比消毒水清新一万倍的新鲜空气,感觉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张开了,温暖缓缓渗入皮肤,胳膊上的绒毛舒服得简直要竖立起来。
心情忽然变得明朗。
想起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伤痛不过百日长。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以自我保护之名,把自己封闭在过往中不可自拔。
害怕被人揭开伤口,害怕被剖析内心,害怕被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叫醒。
因为,被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叫醒是件太过残忍和痛苦的事。
可是。人终究要长大,长大的代价就是自己从那个封闭的世界中走出来。
即使鲜血淋漓,即使遍体鳞伤,也要竭尽全力走出来。
情思相负,爱不善终,都是人生中的常事。
有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感情就已经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赐,假使无疾而终亦是本分。
这世上终究唯有自己才能和昼夜同在。
一段路,总要有人走,有人留。
最美的故事总是短暂。
任何人都不可幸免,任何人也都不会例外。
只是。爸爸。
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你那样亲昵又特别的叫我,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陪着我海阔天空的聊天,敲着墙壁对我说晚安,再也没有人像你那样懂我,理解我,再也没有人像你那样,经过我,又离开我。
可是,日子总要往前走,对不对。爸爸。
过去的伤即使再严重,经历漫长的时光,也会慢慢变成老茧吧。
到那时,心就不会再痛了吧。
她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变得像着这明媚的阳光一样。
温柔而有力,看似纤弱,却有着强大的内心。
“怎么了?”
赵景深办好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看见回音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天空发呆。
她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嘴角若有似无的有抹微笑,很好看,“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阳光很好。”
赵景深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走到她面前,“诺,把这个带上。”
“这是什么?”回音好奇地看着赵景深手上那个玉石佛像吊坠。
“这是简阿姨特意为你去拜佛求来的,保佑你以后平平安安。”赵景深简单解释道,然后把吊坠塞到她手上。
“……”回音默默看着手上,一枚通体碧绿的小小佛躺在她手心,露出憨厚的笑,她的心底忽然漾起一股暖意。
赵景深往前走两步,回过头看她还在原地没动,向她招手,“走吧。”
“嗯。”
男子高大挺拔,女孩纤细清美,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很是动人。
就像此时的阳光,明媚而不忧伤。
再次回到画室上班,回音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很多的关照。
画室里熟悉不熟悉的人都跑过来看她,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才渐渐散去。
回音暗想,自己又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大家这么劳师动众地慰问她么。
她疑惑了一整天,最后还是梅姐给她解释了原因。
原来,出事那天她被送往医院之后,白子墨就和《艺术周刊》的记者发生了肢体冲突。
据当时在场的人描述,白子墨那天很不正常,变得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救护车一走,大家就看到他猛地揪住记者的衣领,一拳狠揍下去,记者的脸立马就肿起来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把大家都吓到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那个记者反应过来立刻变脸,也要冲上去还击,还是史翔宇反应快,及时抱住了他。
后来在大家的极力劝解下,才没有酿成更大的事故。不过最后,那个记者还是怒气冲冲地走了。
所以,这次采访也泡汤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听了梅姐的话,回音有些回不过神。
她想不明白一向温和待人的白子墨怎么会突然和别人发生冲突。
这真的一点也不像他。
“就是说啊,”梅姐遗憾地说,“谁也没想到老板会那么生气。不过,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哎。”她眼里闪现一丝促狭的笑意。
“什么传闻?”回音疑惑地问。
梅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口气变得有些神秘莫测,“大家都在说,老板这次’冲冠—怒为红颜’的对象就是你哎。”
“娭?”回音吓了一跳,愣怔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梅姐看她一脸呆萌的表情,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无力,“不然呢,你以为老板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别人发生冲突呢?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知道那天你出事之后老板有多失态吗?”
回音默默地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一切,她只记得她不小心被道具灯柱砸中后,除了额头很痛之外,感觉周围嘈杂一片,现场很混乱,大家都惊慌失措,有人在高喊着打急救电话,有人在喊先帮忙止血,有人在跑来跑去清理现场……
她记得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目光好像撇到了白子墨,她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冷峻又隐忍。不过只有一眼,她就被带离了现场。
她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自从她住院之后,白子墨并没有去看过她。
她以为白子墨在忙着善后的事,所以没有时间去看她。
可是,梅姐却说他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来过画室,只是打电话说他要暂时离开几天。
白家的独栋别墅,高大的松树碧绿茂盛,一片欣欣向荣,默默守护着主人家的秘密,阻止任何窥视。
回音站在别墅门前,看着富丽堂皇的别墅徘徊不前。
回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她一直很感激学长,自从爸爸去世她从国外回来之后,他是第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她一直都铭记在心。他还说喜欢了她整整八年,虽然她天生对感情反应迟钝,但也能从平日的一点一滴中感受到他的情意。
她不想他因为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