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见嫂子还在厨房忙碌着，我就走了进去。嫂子正用抹布擦碗，细致而有条不纹。我其实挺喜欢看嫂子干活时的表情，那样的恬淡，手起手落间利索有序，而大哥看着她的话，她偶尔会带着一点羞涩，回头瞥一眼，说上三五句无关宏旨的话。岁月其实也有它静好的一面，就是看寻常风景里，有多少的起起落落是可以用愉快的心情来细细品味的。
嫂子的面前已经堆了一撂碗，我把碗抱起来，指着豆豆说，去给妈妈把碗柜的门打开。嫂子急忙抢先一步打开了柜门，嘴里说，她一个小孩子你指她干嘛。是极平常的一句话，可是随后进来的他妈妈加了一句，这就叫大懒指小懒。听到的人都愣了一下，嫂子赶紧笑着说，这笑话没意思，哪跟哪儿啊。豆豆是公主，以后是要被人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宠的。
跟在后面的叶子笑着说，国王和王后在哪里？我冷冷地说，只有王子和女仆。叶子不乐意了，谁是女仆？我二哥那活儿是走到哪儿干到哪儿，他才是个仆人呢。我附和着说，是啊。那他给你端茶倒水的时候，你怎么不心痛一下他？叶子张口就是，他是你老公又不是我老公，心痛也轮不到我。嫂子见火药味越来越浓，突然说，还有颗西瓜，忘切了。说着把西瓜抱起来，放到水龙头下去冲。
看看不甘示弱的叶子，和对这些争执充耳不闻，一脸漠然的婆婆，我笑笑没说话。那样的笑我是看不见的，但是被叶子看见，却有另外的理解。她说，二嫂，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错什么你别见怪。这两回来家，我见你对二哥总是爱理不理的，为什么呀？他来我妈家，总是抢着干活，在家里，也天天伺候着你和豆豆，到你妈那儿……我打断她的话，说，请不要提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对他，和你的父母对小吴，是一样的心情。想想这些，心里一阵刺痛。那是怎么样的心情？生怕怠慢了他，叫他不痛快，把怨气发泄在女儿身上位的小心翼翼，所谓的卑微，想换的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相互扶持。
我不知道叶子还说了别的什么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她在追问我，为什么？我茫然地问，什么为什么？她说，你成天摆着这么一张无所谓的脸是给谁看的？
嫂子大声地喊了一声“叶子”，还是没能阻止她把话说出来。而她说出来了，她妈妈才警醒似地拉了拉她，说，你怎么和嫂子说话呢？回正屋去，越大越不像话了。对她妈来说，女儿说几句风凉话大概是被允许的，如果上升到争吵，想来她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叶子把她妈的手一甩，说，别拉我，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什么为什么？脸上的表情可能正是她深深厌恶的，无所谓的表情。叶子指着我，说，妈，你看她。
我登时火了，说，看我干什么，我怎么你了？我是这家的媳妇，这家多少还有我的一席之地，你是谁？来这里指手画脚。她把胸一挺说，我是这家的女儿。我冷笑着说，赶明儿你嫁了小吴你就是姓吴家的人。吴家的人来胡家做客，请你带点客人的矜持。我还没说你二哥什么呢，你急什么急？你觉得他工作兢兢业业，做人诚恳老实，娶了我受欺负了是不？你看到他在这里勤快，可是你知道他在家里有多懒吗？每天是我像老妈子一样在伺候着他，伺候着他的女儿。不要把他想得有多伟大，也不要把我想得有多懒惰。如果比付出，他为我做了什么？你觉得他优秀，我配不上他是吗？可是，在我们的生活里，只有计较两个字。我买菜的时候计较，买衣服的时候计较，连输了麻将都要计较。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所给我的幸福，别指望我像个幸福的女人一样，成天去哄你们高兴。我不理你就完了，你还没完了。
叶子指着我，气得手都哆嗦了，她带着哭腔说，你家再有钱有势，我不稀罕！不稀罕。我说，不用你稀罕，因为我家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希望你将来结婚了，你婆婆待你像亲生的女儿，你老公待你始终不渝。而你结婚的时候，你二哥还可以领着我，他的原配去参加你的婚礼。
嫂子一直在拉我，说，小秋不要说了，这又扯到哪儿了。叶子就一个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呀。她说话本来心就直，你不是不知道。她妈妈也一直在拉她出厨房，但是只会说，你少说两句，小心叫邻居听见。叶子就故意提高了嗓门说，听见更好。叫大家看看我们胡家娶了多么厉害一个媳妇，欺负老公不说，还欺负小姑。我来这儿是看我妈的，我可是吃也没吃着你的，花也没花着你的。我说，我也没说你吃我的花我的了，你不要想多了。叶子突然哭了，说，我在外面有多辛苦你们知道吗？你不帮我倒罢了，我回娘家几天还要给我气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