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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小姨

每天都是感时伤怀的步调,真有点烦了。电话又响了,是快递的,在问我什么时候去取货,他那边大概也没个好心情,口气相当生硬。我说,一会儿去。他给我撂下一个“快点”就挂了。那件东西在快递那儿,都搁了好几天了。从什么时候起,对新的东西我没了期待,从什么时候起,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叫我朝思暮想,这一刻真觉得,生活非但没有方向,还没有一点意义。

然后,我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

座机电话响了,我才猛然想起今天还有个很重要的仪式要参加,大概是他打电话来催我起程呢。结果却不是,是妈妈。妈妈说,今天你们都过来吧,你小姨来了。小姨来了!这几个字把我心底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那点阴霾驱散了。

小姨是妈妈最小的妹妹,只比我大了六七岁,顶着长我一辈的身份出生,所以,在我们共同成长的几年里,她凡事都让着我,而且我不开心的话,她还得哄着我。我把她像姐姐一样依赖,而她,以她长辈的身份宠着我,一直宠到今天。只要她回老家,必定会给我买一堆的吃的穿的用的,仿佛在她心里,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我对豆豆说,一会我们去姥姥家。豆豆反问我,今天不是去奶奶家吗?见我不作声,小家伙煞有介事地说,爸爸说今天姑姑和姑夫要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我冷笑着说,什么姑夫,还没结婚,等他们结了婚再这么叫也不迟。心里更恶毒的想法是,现在叫得亲切,知道将来是谁家的姑夫。只有这种时刻才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俗人,一个活该被人不待见的俗人。而他们所有人,以为我是圣人,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凡人的爱恨情怨?其实,恐怕我是把自己想高了,在他们眼里,我算得了什么?一个巴不得倒贴,哭着喊着要对他们家儿子以身相许的女子。是的,在他父母包括兄弟姐妹眼里,我就是那个要死要活,非他不嫁的人。想起这些,自己都觉得恶心,我所付出的,没有丝毫价值。

只是这些,豆豆暂时不会明白,我也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辜负与被辜负。我和气地说,我们只去姥姥家呆一会儿,你记得妈妈和你说过的那个姨姥姥没,她见过妈妈很小很小时候的模样,她也见过豆豆很小很小时候的模样,她现在呀,想看看豆豆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的。豆豆一本正经地说,豆豆很乖,很可爱。我笑了,刚要说她怎么这么不谦虚,豆豆紧接着说,豆豆如果不乖,不可爱,爸爸妈妈就不要豆豆了。我一下呆住了,缓了缓,我问她,这种话是谁和你说的。豆豆见我神色不对,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我不能让小姨看到这么一个像小猫一样动不动就受惊的豆豆,她想看到的一定是一个像我小时候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豆豆。我就像是那个妆扮一新的狼外婆,********全是欺骗小朋友的心思。

我说,豆豆快点吃饭,妈妈过会儿领你去超市去买好吃的。看豆豆不为所动,我又说,超市门口那个摇摇车你记得没,妈妈今天带你去坐,好不好?从糖衣到炮弹,挨个许诺了,才把豆豆哄得开心一点。从家里出来第一件事是去兑现自己的诺言。零食买了,摇摇车坐了,豆豆开开心心地跟我去了我妈家。开门的是妈妈,但是后面紧跟着的是小姨,她一看到我,就张开手臂把我搂在了怀里。现在,我长得可比她高多了,搂着我,越发觉得岁月不饶人。那个天真无邪,梳着两个大辫子,永远如风似火的小姑娘,如今已是风韵犹存的妇人,而我,也已为人母了。

小姨松开我,从我身边一把把豆豆拉过去,高高抱起来,高兴地对妈妈说,她和悦悦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更文静些。豆豆在小姨手里,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不自在。妈妈连忙说,我们家豆豆可没见过你这么疯的姨姥姥,你别把俺外孙女吓着了。小姨把豆豆放下一点,抱在怀里,“啵”得在她脸上实实在在亲了一口。像是抱着儿时的那个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小姨说,仔细看,豆豆比悦悦小时候俊多了。我故意说,那小姨意思是我小时候比较丑呗。小姨大笑起来,夸你闺女俊,你还要吃醋。放下豆豆,小姨从包里拿出200块钱硬要塞给豆豆,我和妈妈在一旁推让着,小姨说,又不是给你们俩的,你们俩让开点。然后,她很温柔地把钱放在豆豆的衣兜里,还拍了拍。豆豆安安静静地站着,那么坦然而落落大方。

客厅是向阳的客厅,阳光洒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时光仿佛穿越了一样,我又回到了童年,而小姨也是那个正正好青春的年纪。只有她不嫌弃我这个小尾巴,走到哪儿都愿意带着我,不嫌我碍手碍脚,哪怕我干了坏事,只要可能受到长辈的责备,她都会揽在自己身上。妈妈去值夜班,往往是她陪着我,从不把我丢下,即便是上个厕所都带着我。现在当然想不明白那时是她自己害怕偌大个院子里有什么,还是我害怕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反正,行走坐卧,我就是她的影子,她的跟屁虫。后来长大些,我故意报怨小姨,你以前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洋娃娃,宠着哄着。小姨煞有介事地说,有一点吧。

时间真快!我问小姨,阳阳没有一起来啊?小姨说,他上学呢。以前一直打算等他小考完了,带他回老家多呆些日子。这么说,妈妈,小姨,我,三个人的眼睛都红了。下面的意思尽在不言中:我们以为会永远等在老家老院里的两位老人,都不在了。

小姨又嘎嘎大笑几声说,大姐没说清楚吗?怎么悦悦没把咱家女婿领来,我还是他们结婚的时候见过他,上回来,他不在所以没见成。妈妈看我,我说,今天他妹妹领着对象从广州来,他去车站接他们了,他还不知道小姨来了呢。妈妈试探性地问,那你中午和豆豆是留在这儿还是去那边?我想说留在这儿,可是想想他妈妈那张我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的脸,也就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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