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还觉得自己挺坚强的,遇到大妈大爷的,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开开门,进了家,所有的精神全没了,扑面而来的阴冷包围着我,我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这时的绝望比昨天的,前天的更深更痛彻心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知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我顺便把手机打开,短信那里全是启贤的信息,我还没得及看,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想用轻松的语调去说话,可我做不到,我自己都能听得出那是颤抖的。他凶巴巴地问我,为什么关机?我打了一个晚上你知道吗?我说,你不是不关心我死活,现在又来骂我。他被我这句话呛得一个字说不出来。最后说,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说,是我胡思乱想了吗?他不做那些事,我会乱想吗?他做都做了,还不许我想?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启贤听我情绪激动,问,又发生什么事了?我说,别拦着我,我去死给他看。启贤真的生气了,骂我,你有病是不是?世界上就他一个男人还是怎么滴。能过就过,不能过离婚。帮我说出离婚,他自己觉得失言了不再说话。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啊掉。我哭着说,启贤,我真得非常非常难过。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从小到大,我没有干过一件坏事,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要落在我头上?启贤,我真是死的心都有,真的!我不是说气话,也不是在吓唬人。我觉得特别绝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豆豆那么小。
启贤听着我哭,等我缓过来点才说,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你死了,你父母怎么办?你看看张逸父母现在的景况,你还能下得了死的决心吗?你以为人活一世就是给自己活的?还是你以为你这辈子就给他活的?如果他心里没你了,他算得了老几?你连这都看不开?
我问,为什么是我呢?启贤说,你怎么知道别人都是一帆风顺的,他们没有这样的苦恼,也许还有那样的苦恼。你觉得你不幸,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他们那么难还都坚强乐观地活着,你有什么资格说死?你总说自己现在多么多么痛苦,可你伤心难过你还可以躲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我呢?我再怎么难,我都要自己面对。我早就想不起来,他们是否给过我温暖的一个拥抱。启贤说到自己的事,声音也喑哑了,我反倒不好意思再哭了。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握着电话,我在这边,他在那边,中间隔了那么那么远。如果时间可以倒拨回去该有多好,拨回到我们都青春年少的时候,我也许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年龄,但是我绕过了所有与他交集的可能,我不再有悲伤,不再难过得要死。生活会有无数种假设,我的,可以再重新选择一次!哪怕是给我一次随机的机会,我一定要看看,我的命运是否会出现一次转折。我可以不要飞黄腾达,不要富贵显赫,哪怕仍旧是布衣粗茶,我只想要一份平淡而温暖的相知相惜。我们这一辈子可以遇到坎坷,遇到挫折,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在我经风历雨的时候,我的身边可不可以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哪怕是一起步入暗夜,还是有那么一双有力的手,坚定不移地牵着我一起走!一个女人,有时候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句关怀的话。而我,却总是看到那个冰冷的背影。
妈妈。豆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跌坐在地上。那样子一定极其狼狈吧,何况还带着一脸的泪痕。我摸了摸豆豆的小脸蛋,软软的,暖暖的。她的眼睛清澈,映着一个像是疯了的女人的颓废。也许他真的不配成为我头顶的那片天,而我也不希望,我的豆豆,要从这么小就开始学习坚强和自立。启贤也听到豆豆喊我,说,把电话给豆豆,我和豆豆说两句话。豆豆拿着电话,左看右看,很好奇的样子。启贤喊,豆豆,叫叔叔!豆豆见我微笑着鼓励她,怯声声地叫了一声“叔叔”。启贤大声地答应着,问,豆豆几岁了?属什么的?豆豆回答完,把电话塞给我,跑掉了。我说,我闺女不怎么和男孩子说话的,你让他觉得害羞了。启贤笑了,你快别逗我了,还男孩子,我眼看就成老男人了。一个没人要的老男人。
他这么说,我的心也跟着痛了。又想起一起读书时,他的忧郁和骄傲,想起我们之间有过的争吵和敌意。我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不在了,而我从来没想过的友谊却这样坚定地陪伴着我。这么多年,我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却越来越深刻地记住了他这个人。我说,启贤,谢谢你!他愣了下,说,我只是报恩来的。你在我那么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也要投桃报李,不是吗?我自嘲地重复了一句“报恩”,那时,我所谓的帮助不过是站在一个自以为幸福的角度去实施的,我自己无忧无虑,就见不得别人消沉颓废,现在,生活仿佛是倒了个儿,从前那个傲慢自尊的秋雨,终于坠落成一个凡人。为一个凡人的七情六欲,痛不欲生。当我想到别人看我的那种同情的目光,我第一次有了受不了的感觉,我才知道,我当年对他,可能也是一种伤害。
我说,启贤,有合适的就处一个吧,你不小了。启贤说,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刚才哭得恨不得跳河,这会儿才好点,又来给我操心。看你这样,我真有点恐婚了。我说,女人其实最傻了,你只要对她好,哪怕是虚伪的好,她都会对你死心塌地,而你如果有一点爱她,她可能就会为了你赴汤蹈火了。启贤认真地说,如果我有了我爱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为了我赴汤蹈火。哪怕只是一滴泪,我都会倍加珍惜。我差点被他的话感动哭了,我说,不知道谁会这么好命,成为那个被你爱的人。启贤那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听。我说,明天王妮喊我打麻将,后天叫我跟她逛街,星期一吧,星期一听你的故事。启贤差点要笑喷了,我服了,给你讲故事,我还得预约到星期一那么久。我说,不是的,以我目前这种凌乱的心情,只会辜负了你的故事,我争取用两天时间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星期一开始做个称职的听众。
他听我声音带出了一点愉悦,很高兴地说,恩,给我准备一个好脸色来听我的故事。然后说,打了一夜的电话,都打没了一块电池的电,困死了,你准备上班吧,我睡会儿。我说,你还真怕我寻短见啊。他说,那可说不定,你这人太刚了,什么绝烈的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我说,你想错我了。再怎么刚,我还有豆豆。她的世界里,我占据着至少三分之二的地盘。我不会轻易退出的。启贤说,很好。我睡了。
挂了电话,我从地上爬起来,去热早点。生活是停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