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下来,不说话,抽着烟,深沉郁闷的样子。慢慢的,我也不哭了。别说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哪怕我们互相平等,两不相欠,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女人,哭成这样,都不能叫他同情一下吗?冷漠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多少嘘寒问暖,只是日复一日的不离不弃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到头来,我才明白,对他来说,这真算不了什么。别说是叫他关心体贴我,我连他的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哭够了,气够了,我像一个空空的躯壳,向卧室走去。未来对我而言,前所未有的灰暗。我再不敢抬起头去想我的未来,我们的未来。我不知道,我和他,还能走多久。
到底辗转到几点才睡着,真不知道,却做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梦。彼时,姥姥姥爷还健在。姥姥在家里忙进忙出地做家务,姥爷戴了斗笠在院子里干农活,满眼望去,是一汪碧绿的颜色,生机勃勃。家里像是有很多人,又像是没有多少人。他领着蹒跚学步的豆豆迎面走过来。我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愉快的轻松的,我张开手臂把豆豆接到我怀里,捏着她的小手,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吧?早上醒来,枕巾还洇湿一片。
又是该死的头痛,挥之不去似的。身子很软,一点都不想动,可是,要上班,要送孩子,不能停下来的。我挣扎着坐起来,几乎是咬着牙把衣服穿好。他不在卧室,不在客厅,再一看,衣服也不在。看来,我还得指望自己的坚强。想喊豆豆起来,一起去下面吃口饭,看也睡得正香,有点不忍心。抬头看看闹钟,才7点15,我简单地梳了下头发,拿了钥匙,换上鞋,自己下楼去买早点。
早上的空气很好,不冷不热,裹着人,很舒服的感觉。不时有晨练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有携手的夫妻,也有同行的伙伴。自己触景生情,不禁想多了——等我老了,退休了,不用每天急急忙忙的上班送孩子,谁会陪在两鬓斑白的我身边?谁会在我累了渴了饿了的时候说,老伴啊,你歇会儿,让我来?谁会拉着我的手,迎着年轻人的目光,漫步在街头,用年老时的相依相偎述说我们曾经的风雨同舟?也许,我会注定孤独终老吧。豆豆啊,你以后的负担可重了,没人管妈妈,你得管!那时候,你会有耐心拉着日渐苍老,记忆力衰退的妈妈,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吗?
悲观的人,如我这般,是不是也非常可恨呢?
擦了擦眼泪,仰头长吁一口气,对着空旷的街,我很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提了一兜早点,急急忙忙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的他。他起得好早,我也来得好巧!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走向早点铺,我和在门口驻足而望的老板娘差点撞到一起.。她看见是我,忙指着他的背影说,你看那后生,你们小区的。我说,对啊,见过。她又问,他老婆孩子你见过吗?他们说他孩子才三四岁。我说,没错。一个女孩。然后一脸神秘地说,你知道他这是去干嘛?我摇了摇头。虽然周围没人,老板娘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他这是去给他以前的对象送早点。
我冷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都不明白求证了好久的事终于有一点眉目,我怎么可以表现出一副于已无关、高高挂起的态度。我看着老板娘,说了一句话,他真是念旧。李大姐可算是找到好听众了,说起来滔滔不绝。那女人的娘家和我妈家隔一道巷子,说起来我还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么漂亮一个女孩子命不好,嫁是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可那人就顾自己吃喝玩乐,还动不动打她,婆婆那边也一直不怎么待见她。后来这不就离婚了,孩子归男方,东西归男方,她跟净身出户没什么区别。女人嘛,一辈子,钱算什么,能有个人知冷知热就行了。
我问,既然他俩相好,怎么没走到一起?老板娘叹了口气说,说起来又是个嫌贫爱富的故事。本来他们俩个感情挺好的,后来出来一个有钱的公子哥追求宁宁。宁宁是那个女人的小名,我们那片儿的人都这么叫她。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就继续讲了下去,当时这后生工作都没着落,家里兄弟姊妹多,叫谁看,宁宁嫁给他过的也是苦日子。不知道后来是宁宁变心了,还是像她说的她妈给的压力大,反正两个人分了。当年年底,宁宁和那个公子哥结了婚。他们的孩子今年该有六七岁了,长得和她妈一样漂亮,我那天在街上看到她奶奶领着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爸给她找的后妈。可怜的孩子,跟着谁能像跟着亲妈啊。
看看外面日渐明朗的光线,我心里出奇的平静。她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妈妈,我也是一个妈妈,她曾经青春年少,我也曾经有着满满的情怀。但是,我还是错了,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到了错的人,然后,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错的。幸好,她还有一个会记着她,会回头来关心她的前男友。这个前男友,为了她,忘记了自己对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孩子应该背负的责任。
你们分手了,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我一同来品尝这杯苦酒?你们在一起了,快乐了吧,那么,我可以把这杯苦酒倒了吗?
李姐说,宁宁本来没工作,最近找了份给人卖东西的活儿。早上走得早,有时这后生就买上早点,去送她上班。我不咸不淡地说,他真是会体贴人。李姐也说,是啊,当初如果他们不分开就好了,现在这样,要是让这后生的媳妇知道了,她得多伤心。宁宁那边已经是那样了,可这边还是好好一家人呀,被拆散了也可惜。我想说,不是可惜,是活该。看他和我说话时的烦燥和暴怒,我就知道,我怎么可怜都是活该。他对我,不会有半点怜悯。我也不需要他怜悯我!扭头就走,却忘了买早点,快到小区门口才又折回去。店里已经人多了,忙碌的李姐像招呼其他客人一样招呼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