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在我妈家改善了一下伙食而已。下午送了孩子,我们一起到的单位,刚到大门口,被同事看到,他们感叹着,我们貌似每一天的成双成对。我问他,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去你妈家?他说,不去了。今天早点回家,给你和豆豆做顿好的。我得想法把你养得胖胖的,才能让我丈人和丈母娘高兴。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难得你有这份心。他把我掉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说得那么认真,像真的一样。我冷冷地看着他,笑了。他明白我的笑吗?如果我还能相信他说的话,我得有多傻呢?他身上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的味道,那是他怎么也洗刷不掉,掩饰不了的。
他可能有点看透我的心思,说,孩子太小,你就当为她着想吧。我说,如果没有她,我跟你还会有那么多废话吗?我在等着他说点什么,关键的,他一点没说,就是说,中午的饭太好吃了,吃得有点撑。晚上只给你们娘俩做饭,我饿着就行。妈妈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招待我们,她想时时看到她的女儿是快乐的幸福的。她只有这一个心愿。妈妈,我也这么想,而且很努力地想要快乐给你看,幸福给你看。我还想让那些曾经阻拦我们的人知道,我会快乐幸福一辈子。才几年功夫,或者说才几天,我唯有一句“甘苦自知”送给自己。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那么绝决,我希望这一转身,没有回头。可是,我没有那样做的勇气,到下班的时候,他来办公室喊我,我就乖乖和他走了,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我们到幼儿园一起接孩子,一起路过小区门口的菜店买菜,一起回了家。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什么。这一晚上很安静,没有吵人的短信电话,也没有发生争吵和龌蹉。他一手操办了晚上的饭,自己果然没吃几口,我和孩子吃完饭,放豆豆自己去玩,我去洗锅洗碗。
橱柜是我们结婚时重做的,因为这个我们差点吵起来,他觉得这是我临时加出来,成心编排他父母的。无论我怎么解释说我不喜欢厨房里,前任房主留下的油烟味,他都不信。我那个时候居然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解释,不停地解释。无论他发多大的脾气,我就两个字:解释。等我终于生气了,我把自己的零用钱整理了拿出来,说,这两千块钱我来出!他告诉我不够,愚蠢的我居然差点被急哭了。后来他阿姨来,实在看不下去,把他说了一顿,这事才算完。最后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一直不敢问,那个时候我还想,如果花了很多,我再没钱补贴给他了。我虽然傻,也知道不能和我爹妈要钱。
碗柜做得很粗,里面的隔板是我们后来找了块木板,自己钉上去的,看外面还像回事,打开柜门,却是凑和用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柜子也是我坚持要的,我就要这么一样,还被批得一无是处。
从来不觉得这算什么,只是个人的一个爱好,一个习惯,对不对?我不习惯我的生活里处处有别人的味道。就像现在,我不能习惯,我的丈夫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而这,和一个橱柜比起来,只能选一样的话,我可以放弃我的习惯,只要一份忠诚的婚姻。我不喜欢命运强塞进我生活中的那个女人!
启贤说是我想多了。我但愿是我想多了。我但愿是我神经过敏了。我但愿他在这起步贫寒的婚姻中能回报给我他对我的尊重。不需要他给我富足的生活,也不需要他的甜言蜜语,甚至我也可以继续这样在他的生活中当牛作马,我只希望,他能尊重我的付出。现在看来,我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应该的。他在客厅里乐呵呵地逗着豆豆,后来索性把豆豆搂在怀里陪他一起看电视。如果不是已经有过太多的插曲,我或许会在这所谓温馨的一暮前感动不已。
我没有被感动,相反的,这一暮却刺痛了我。多么平凡的父子之情,却需要我小心翼翼地去祈求,去呵护。我愿意时光把我脑海中那些不好的记忆抹去,然后停留在这一刻更久些。哪怕我们最后,仍然免不了各奔东西,至少当豆豆长大的时候,她还能依稀回忆起一点父亲怀抱里的温暖。如果不认识王妮,我的心里就不会装着她那么多的苦恼和难过,我不想她经历的苦恼和难过,陪伴我的豆豆长大。我不想我的豆豆长大以后,只能一点点地从过往那些支离的记忆中去寻找一个叫父亲的人。
我背靠在冰冷的墙上,一边听的是父女两个偶而传递过来的融洽,一边想的是我这辈子恐怕都要刻骨铭心的一个词:宝贝。宝贝,我回来了。宝贝,对不起。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头又痛了。我眼前晃着王妮曾经在我面前痛哭失声的脸,那天是她14岁的生日,她爸爸在几个月前就说要给她过个生日,她怕妈妈伤心,特别拉了我和她一起去撒谎,说,朋友们要给她过生日。这样,她在我家里呆了一天,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她爸爸的电话。她爸爸失约了,王妮难过得要命,躲在我的房间里,抱着我大哭,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爸爸了。我妈妈听了,在外面跟着直抹眼泪,然后打电话给她妈妈,留她在我们家睡了一晚。如果说,因为我的一个决定,这样的情景要原封不动地放在我豆豆的生命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得了她的痛苦。她会指责我吗?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像王妮那样,从不说自己母亲半个“不”字。作为母亲,我可以心安理得吗?我没有能为她选择一个好的出身,一个优越的成长环境,我再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能为她维持,我配她叫我的那声“妈妈”吗?
什么叫头痛欲裂?我想给启贤打个电话,向他哭诉我的无奈,手机都拿出来了,又放了回去。他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若无其事,我要打破这种平静吗?我难道非得叫他承认有那么个人,那么回事,才甘心?怎么办?我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那是很痛苦的一副模样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豆豆来到我身边,她应该是不明白为什么的,她推了推我,说,妈妈,我想睡觉。我说,好。站起来的时候,却险些跌倒,手下意识地扶住窗台,又把窗台上的不锈钢盆碰到了地上。他听到声响,飞快地跑过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