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接。他再打,我挂了。他继续打,我只好接了。他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唉声叹气的生活,我会把电话打给他,我要问问他,能不能给你幸福,如果不能,请他放过你。我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不要!”,几乎要哭了。
我说,启贤,不要逼我,你们都不要逼我,让我自生自灭吧。也许,我能挺过来,也许……他说,没有也许!你一定要挺过来。什么也别想了,下午好好打你的麻将。我不出声,他就很大声地问我,听到没有?是不是信号又不好了。我差点笑出来,你,知道了?
他说,就你那点小心眼,能骗得了我啊。我是故意那么做逗你开心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我说,好吧,好吧,你厉害。心情莫名地晴朗了一些。他说,你真像个孩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我说,我不是孩子,眼睛也很明亮,我能看明白所有的事,听明白所有的话。只不过,我是个没有心计,也不屑于玩心机的人。如果他和我直说,他们如何相爱,如何离不开对方,我会退出,而且会感谢他的坦诚。不像现在,我去发作这件事,我怕我父母孩子受不了,我不去发作,我就一直受他的折磨。
他是因为料定我需要这样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如此说来,倒是我放纵了他,可是,他有必要这样直往死胡同里逼我吗?他想知道,我被逼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奋起反抗?生活,没有了爱,就一定要恨吗?
启贤。我像个老人一样,絮絮叨叨说起了说过无数次的事,你知道他出差走得那天,豆豆是个什么反应吗?她差不多是抱着他的腿号啕大哭,就像,就像他会一去不复返一样。如果因为我自己的一念之差,他从此在豆豆的生活中消失掉,我害怕豆豆长大了会埋怨我,埋怨我不够隐忍。我会忍他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只是不知道,那样的一天,会以怎样一种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能感觉到启贤想说什么,甚至我能猜得他想说的是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把话挑明,我就接着装傻充愣。我说,下午没事了你多念我点好,我去赢钱钱,然后给你分红。他说,分红倒不必了,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这是多么苍白无力的一句话。
我想起小的时候,我被同桌欺负,我不会反抗,我担心惹了事,受妈妈责备,就一边忍着她,一边去想象她摔跤的狼狈,想象她被父母责骂的惨相。而实际上,她没有摔过跤,也始终被父母宝贝着,而且,听说大学毕业后远嫁CD,成了豪门阔太。后来,同学聚会,有人提到她,我总是装做忘记了的样子,说,我们班有过这样一个人么?我真的和她同桌过?实际上,所有不愉快的过去,我都记的,一直都记的。所以,到豆豆这儿,我总是喜欢一遍遍地问她,幼儿园有小朋友欺负你没有,如果有,一定要打回去。是不是只有没素质的妈妈才会这么教育孩子呢?
启贤问我,你又在想什么?我说,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不说了,俺妈妈今天给俺炖排骨,俺要去饱餐一顿。他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他回来了,在家睡觉。启贤说,去吃饭吧,路上注意安全。我高声说,YES,SIR!临挂电话他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不要事事逞强,那样太累。人就这一辈子,活得自在一些。世上没有绝对坏的事情,你以为到了绝境,但绝处逢生的事多了。
我笑了笑说,你就是我的心灵鸡汤。没事,再难再苦,有你呢,对不?你……我想说,你有合适的也不能耽误了处对象,最终,我没有说。人总是有一已之私的。让我小小自私一回吧,在他没有明确告诉我他有对象了,要我不要随便给他打电话发短信的时候,继续任性着。
其实也不是有意,可不知怎么搞的,中午到妈妈家,又是踩着点进的门。妈妈已经什么都弄好了,就等着我去了,立刻开饭。豆豆进门一闻到肉味就说,姥姥,我饿。妈妈瞟了我一眼,说,你妈妈没给俺孩吃早上饭?说着,取了一个碗,捡顶好的排骨给豆豆夹了一块。一边吹,一边说,她爸爸还没回来?我只简短地说,快了。妈说,等他回来叫他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一下,万一远路风尘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大人倒罢了,孩子还小,经不起折腾。我说,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有点心思恍惚。看着豆豆特别高兴地吃了那块肉,妈说,也别等点了,我们吃饭吧。吃完了,你带孩子早点回家,下午不上班多睡会儿。打麻将的事,我没敢说。妈妈是反对这个的,她总是怕我带着豆豆去玩,自己倒是玩高兴了,却疏于照顾豆豆。
吃完饭,我有点坐立不宁,妈说,想回就回吧。然后从餐厅那边拿来一个饭盒,摸盖子还是热的。妈说,我给你另外拿了几块排骨,你带回家和豆豆晚上吃。你看着点,别让豆豆吃多了。现在天不冷了,晚上吃完饭,带豆豆在院子里转转。如果他晚上回来,正好省得你再做菜了,馒头也好,米饭也好,随便准备点就行了。爸爸怕我嫌妈妈唠叨,在一旁说,看你妈多细心。我笑了笑说,当然,一看这作派就知道绝对是亲妈。妈妈那严肃的脸上随之绽开了点笑容,她把饭盒放在我手上说,路上慢点,到家了给我响个电话。
我到家了,却忘记给妈妈响电话了。
一进家,果然感觉到了他回来了的味道,喊了一声,家里空荡荡的,响的居然是回音。到卧室看了眼,柜门大开着,床上放着几件没有收拾回去的内衣内裤,再进卫生间,地上是一堆小山一样的,他替换下的衣服。我登时有点不悦。他刚回来,恐怕连口气都没怎么喘,这又是去哪儿了。我让豆豆把饭盒放到厨房,自己掏出手机打电话,却无意中接了王妮的电话。
她问我,吃完饭没?吃完了过来吧,我们早点开始。我说,你这么急干什么?她说,能不急吗?赶明儿我的二宝贝出来了,我哪还有时间玩。我想着王妮那样一个爽朗的人居然会用“二宝贝”来称呼她未出世的孩子,心里也跟着软和了。我说,我最多十五分钟,肯定到,你等着给我开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