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没说话,摩托车骑得很快,我有点害怕,也只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他把车一直骑到楼下,才猛的踩下刹车,然后微微侧着头,示意我们下车。我偷眼瞧了下他的脸,面无表情。在我面前,他越来越多的就是这样一种一本正经,而又严肃认真的表情,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在他眼里,心上,都仅仅是几个字而已。他不会放什么在心上,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要紧的。他说,老李喊我打麻将,我去了。我什么都没说,抱着豆豆从车上下来,一直向前走,耳边听着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近及远,不觉涌上心头的居然是“苍凉”两个字。
这就是我的婚姻生活吗?没有快乐,没有幸福,没有相知相惜,更没有如影随形的相依相伴。虽然他很少真正开口抱怨我这也不好寻那也不好,可这些意思,在他沉默的时候,我都感觉得到。家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形式,大概也是到了某个年龄应该有的,好歹装点下门面。想放豆豆下来让她自己走,可她扭着屁股就是不下来,两手还抱着我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我暗暗叹了口气,更紧地搂了搂她,算是一种安慰。她仿佛心有所动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要去亲她的时候,她仰着头忽左忽右地躲着,还“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我故意沉着脸说,不让亲亲就放你下来呀,她才乖乖把小脸凑过来,让我实实在在亲了一口。
打开门,进了家,再关上门,换鞋的时候愣了一下,鞋架是旧的,是结婚时从他妈家杠来的,忽然觉得生活是这样的死气沉沉,只是一个旧的鞋架,就将就着用到了现在。想想王妮,去她家的玩的时候,每件家具都是新的,每个小摆设都是精致的,时时处处,都可以感受到女主人精心布置的快乐。这种快乐我没有。原本,我以为我不在乎这些,现在却觉得其实很遗憾。在这样一个没有温度的家里,也没有物质的光华。在他眼里,我可能是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吧,不会整理家,不会把家弄得更整洁舒适。我懂他的意思,就像我后来又去过明儿家,她那不富裕的家,总是被她妈妈打理得一尘不染,连玻璃都擦得雪亮雪亮的,不仔细看几乎要以为没安玻璃了。她爸爸为了供他弟弟读书,常年在外面打工,她妈不识什么字,就料理家里的活,每次见,总是看到她妈妈做每一件事都是兴高采烈的。有一次,明儿上街买东西,家里就剩我们娘俩,明儿妈妈,拿起全家福给我讲儿子多么出息,年年都拿奖学金,讲明儿多么懂事,挣了工资自己也舍不得花全交家里,又说老公,在外面打工其实很苦,可是每回打电话回家都说外面吃得好住得好什么都好,过年回家,还会给她带衣服带化妆品。阿姨说到这儿竟然有点羞涩,摸摸脸说,这么老了,用什么东西都回不到十七八了。我好像听谁说起过来着,明儿的妈妈老家不在这里,是他爸爸外出打工领回来的媳妇。我想一个女人把最青春的岁月用来和一个男人同苦共苦而毫无怨言,在她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多宽广的胸怀。儿女成行,我依然能看到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那一刻我非常感动,就想我将来找对象,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的,有没有钱倒无所谓。那个时候多可笑啊,看到一家子的完满就觉得一个女人都不计较穷富地跟着一个男人了,还会不被痛爱?然而,现实和想象,相去甚远。
豆豆缠着我,叫我陪她玩,我想起那个一溜烟跑掉的男人,不禁生气。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没电脑,每逢周六日,他说去网吧,可以一走一个下午,总得打电话催才会姗姗而来。后来家里买了电脑,装了宽带,他的娱乐又变成了麻将,依然是一走一个下午。那颗心,竟是从来没有放在这个家和孩子上。我?我不由冷笑,他心里从来没有过我,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这么得难以感动,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是那个冷漠的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抱孩子,对我,已经熟视无睹。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视而不见,只有我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他才会挑剔地说,你这个懒女人!看着这个没温度的家,看看这个空空荡荡只有我和女儿的家,再看看照片上形同虚设的圆满,我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冷了。我曾经那样热切地憧憬着白手起家的同心同德,憧憬着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恩爱,憧憬着慢慢变老的怡然自得。现在看来,白手起家有的只是艰辛,相敬如宾其实是一种疏离,而慢慢变老虽然还谈不上,想来也不会有怡然的乐趣。慢慢变老的浪漫,属于相爱的人,我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