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说,你家小胡这一早上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啊?我说,打多少个电话,他也只会说他关心的事。唉,叔,咱们晚上几点能返回去?赵师傅说,这还没到地方呢,你就惦记着回去了。如果上午能开完会,下午没事,咱们随时都能走,就看你俩要不要逛街了。小齐姐看了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本来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有时间的话,要逛逛大街。她说想给孩子买身换季的衣服,其实夏天快到了,我的豆豆好像也没什么衣服可以换。那天收拾衣柜,能拿得出的哪一件衣服都看上去好小。套在豆豆身上,果然非常不合身。小齐姐说,你有事,我们开完会就回家,衣服什么的回头从网上买吧,样式全,还便宜。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笑笑。这是他出差以后给我打回的第几个电话呢?我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居然想不起来,再去想,发现有许多细节,在我脑海里已经模糊成一片。没过一会儿,爸爸给我打来电话,打报告似的说,豆豆送幼儿园了,她早上在家里喝了一大碗稀饭。还问我到哪儿了。身为路痴的我,瞅了半天外面,也没看出这是到哪儿了。我问赵师傅,叔,我们现在到哪儿了?赵师傅说,马上到西站。然后我鹦鹉学舌一般,说,马上到西站了。而西站是哪里,我其实并不清楚。爸爸又问,中午几点接孩子?我说,幼儿园没有点儿,您想什么时候接就什么时候接。可是爸爸非要我说个大概的时间,我心里有点不耐烦爸爸的教条,随口说,那就十一点半去接吧。爸爸仿佛得了什么指示,高兴地说,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挂了。
小齐姐问,中午谁给你接孩子?我说,我爸。小齐姐说,爷爷奶奶那边是不很少管孩子?我硬着头皮说,也管呢。就是这几天她姑姑带着对象回来了,家里忙得什么似的,就不想再给他们填麻烦了。小齐姐继续问,小胡不是只有一个哥哥吗?我说,还有一个妹妹。小齐姐问,亲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是亲的呢,还是像他们一直对外界宣称的那样,说那是从他大姨家抱养的女儿?我含糊其词地说,和亲的差不多。小齐姐那么聪明,见我不愿意多说,她就不往下问了。一时间,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以为到了西站就快到市局了,没想到下高速以后,车一直在一条空旷的路上开着。我忍不住问,赵叔,我们还得多久到市局?赵师傅说,快了,十来分钟吧。十来分钟是很快,转眼间,我们的车停稳在了市局的停车场上,我和小齐姐由车上下来,一边舒展着手脚一边说,可算到了,坐车真累。小齐姐悄悄冲我做了个手势,我立刻心领神会了。赵师傅见我们从车上把包也拿了下来,说,我去送小陈,你们俩如果开完会下来,我不在的话,给我打电话。不过,我估计我不会走多久,应该是我在下面等你们。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市局,但是因为不常来,看什么都觉得生疏,好在有小齐姐陪着,就像有了主心骨,心里特别坦然。一楼站了不少人,不同口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从不同分局来开会的。我和小齐姐绕过众人,从旁边的楼梯上到二楼,然后在楼道里开始找卫生间。我悄声笑着说,不管去哪儿,下车头一件事总是找厕所,其实我早上都没敢喝水。小齐姐说,我也是,这要是不让我上厕所,我干什么都干不在心上。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人群往三楼涌,我和小齐姐连忙急走几步,混进了人流。
会议室在三楼,进了门,大家都往后走,好像就是这样的习惯,前几排不知道要留给谁,自己总是愿意坐在靠后的位置。市局一位同事忙招呼大家,都往前坐,都往前坐,别往后走了,没那么多人。大家看着,让着,陆续落座。过了一会儿,有人拿了一份签到表,让大家签到,然后给每人发了笔记本和笔,我和小齐姐相视而笑。有好多年没接触这些东西了,翻开本,拿起笔,感觉到一点不自然。尤其对我而言,拿着笔,我心里是深深的失落。我有多久没有写文章了?哪怕是最最平凡简单的一份心得体会,都没有写过。我曾经计划从豆豆一出世就纪录她成长的点滴,而今,我只能说,我半途而废了。在关于她的那本成长的日记里,是很长很长的一片空白。不是她没有故事,而是我闭上了发现那些故事的眼睛。我只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悲伤,看到自己的失意,看到自己的无可奈何。
其实,那样的失望,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也许,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太冷了,所以,是我把他拱手让给了他们曾经的炙热。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冷漠,对不对?可是你知道当我决心和你携手而行的时候,我心里有过怎样的激情?多少年了,我冷了,痛了的时候,我想你回家的时候,我期待着那个最最普通的电话的时候,我得到的都是沉默。累了,就是要放手的吧,只是,我从来没想到,你对我除了不闻不问,还可以视而不见。
上面在讲些什么,我可能也是入了耳的,当我回过神,本上密密麻麻记了许多字,自己却有点不明所以。看看小齐姐,她是认真倾听的样子。那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齐肩的短发,随意地烫了些花,在平时,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今天大概是早上太多事忙,头发有一点点乱。她女儿在念初中,老公的事业据说是蒸蒸日上,但她一直是低调平和的态度,像所有人一样,讨论着柴米油盐,也为生活中不公不平的事发表着个人的见解。她喜欢看书,当大家讨论麻将的时候,她就悄悄拿起她那本书。我有时看着她,会想,当我四十岁的时候,我也会有这样的平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