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面前,原以为最难战胜的一无所有,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生活是可以不在乎它的起点有多低的。但是,生活总是有着更出人意料的安排。
可能又走神了,进单位大门的时候,差一点和从里面出来的一辆汽车撞上,车被吓得急踩刹车,急按喇叭,我自己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赵师傅从驾驶室探出头,看看我,想发作,又忍住了,只是说,小秋呀,想什么呢?走路不看着点。我忙说,赵师傅,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赵师傅向来以爆脾气著称,今天居然面色和悦不少,他说,你先进吧。说着把车往后倒了倒。我笑着说,谢谢。赶紧骑着车走了。心里还想,真是万幸,记得去年,赵师傅车被小王不小心刮了一下,他就找人家家里去闹。小王,想起这个人,我自己吓了一跳。昨天被120拉走的就是他呀。
这样一来,这个人的影子就挥之不去了似的,我每走一步,都不由地想,他也在这条路上走过吧。可是,很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不过是生场病,不见得怎么着,至于的我跟着大惊小怪吗。停好车,我大踏步地向办公楼走去,走过花坛,走过正楼前面的十来级台阶,自动门滑开,我一如平常那样进了大楼。一楼很静,大概是因为我今天来得太早了,正在迟疑间,小齐姐进来了,见我愣着不走,问,怎么不走?我看看左右说,今天好安静。
小齐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着我说,我们去一楼办公室看看。办公室里,主任在,副主任在,还有几个其他科室的人,大家在小声地交谈着。小齐姐进去了先问,听说要涨工资了,有这事没?主任说,上面还没下文,不过,好多人都这么说。其他的人说,每回都是,工资没涨,其他的东西先涨价了,昨天去菜店买菜,连豆腐都贵了一块钱。还有人说,那将来猪肉会不会成一百块钱一斤。旁的人就笑了,说,那时候不得一个月一万啊。我说,我朋友慧现在就一个月一万了,猪肉还是十块钱的。
说完这些,小齐姐才问,小王怎么样了?什么病?有事没事?大家互相看看,没人说话,又互相看了看,才有人说,小王没了。晚上转了回院,还是没抢救过来。才32。年龄总是在生死关头被提及,被感叹。贾主任说,他孩子刚一岁,说不定爸爸都不会叫呢,这人一下就没了。昨天正上着班,他忽然捂着胸口倒那儿了,一直拍着自己胸口,吓我们一跳,平时也没听他说有什么病啊。你们周主任正好在,连忙给打120,我们去通知他家里人,他当时还有意识,说,别通知他爸妈,通知老婆就行了。唉。听说家里就他这一个儿子,你说叫那老两口,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听着这些话,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过了很久,小刘说,该吃吃该睡睡,天塌下来,也别当回事。你看这人活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王姐在门口说,都别省着过日子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万一有个什么事,知道是给谁省的。小陈说,王姐家大业大的,得注意这个问题,我们小门小户的,可以忽略不计。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不吃不喝都没几个钱。王姐就说,我刚上班的时候连你现在工资的零头都没有,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乱发感慨。小齐姐说,都知足吧。
说着,听见走廊里有人咳嗽了一声,大家闻声向外望了一眼,见局长刚从门前走过,相互看看,各自走开了。我和两位大姐一起回了我们办公室,大家好久不说话。沉默中,或者也都在想着那个年轻早逝的生命。
手机轻轻响了一声,我收住一条短信:失败是成功之母,那成功是失败的什么?我笑了一下,回了他一句,你真闲。他问,上班了吗?我说,上了。又问,忙吗?我说,不忙。然后就没了。再然后,我打开电脑去看他今天会给我发什么。
“你在干什么?又是一天过去了,你有过哪怕片刻时间想起我吗?没有我打扰你,是不是很开心?有新的女朋友陪你聊天,陪你玩,感觉很舒服吧?两年了,谢谢你陪了我两年。我不敢奢望更多,只会祝福你。那是你看不到的,我心里的东西,我不会告诉你的。等你再来的时候,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想你。其实,每天对着电脑,一半在忘记,一半在回忆。写字,玩游戏,聊天,天天都可以从早忙到晚,只是为了少些时间想你;可是,还是会有一点点闲下来的功夫,就会回忆起,以前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现在,连我们吵架的情景回想起来都是甜蜜的。而你,已经忘了这些了吧。你曾经那么动情地说,我们认识两年多,再坚持下就快要到一千天了。当我从你那儿问到你Q号的新密码的时候,我知道,至少有一刻,我是让你很厌烦的。当然,我更愿意相信,那个密码不是因为我改的。呵呵,很绅士的你啊,怎么会大发雷霆,烦躁不安呢?我不会打扰你的,每天都想你一会儿吧,这个是被允许的,对吧?
明天你又要上班了,想告诉你不要太累,但是我知道,我的关心只能藏在心里。“
看完了,我给启贤发了条短信,能不能不要给我发这种看了叫人觉得压抑的文字,你还不如每天给我发个笑话呢。
他说,我喜欢。你可以选择不看。
我说,你这是骚扰。结果他说,就当是我在给你写情书好了,你可以不看,但不能阻止我写。
我就有点生气地把手机放在一边,同时也把邮箱关了。我不是最多愁善感的吗?什么时候,我对这种独白却生出了恐惧,仿佛我看到的忧伤,都是我的。这不是他写给我的情书,而是我这个被辜负了的女人的自言自语。可是,我有那么爱他吗?我可以把他的快乐当成是我的快乐吗?为什么,我想起他的时候,心里只有痛,无休无止的痛。